2016年5月25日 星期三

一次台南神學院的導覽經驗

前天接了一個有趣的工作,為一班小學五年級的學生導覽參觀台南神學院,並介紹長老教會在人權方面的貢獻。
很少有機會和小學生接觸,看他們的活潑好奇甚可愛,而且好像有很豐富的知識。
記下幾個印象深刻的點:
在教堂聽到管風琴的聲音,幾乎所有的孩子都說:「好恐怖喔!」我問為什麼?七嘴八舌大約是:「是恐怖片的音樂」、「吸血鬼要出來了。」以前沒特別注意過管風琴的音樂在電影中的使用。真的是這麼陰森的感覺嗎?
問孩子:「你們知道耶穌嗎?」「知道,他爸爸是耶和華。」這答案讓我都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好像也不能說不對啊。
看到巴克禮銅像移走之後留下的基座,刻著「巴克禮博士」,他們就問:「是巴克禮的墳墓嗎?」我說不是,他的墓在台南市的公墓。「是在維也納中央公墓吧?」孩子當中有人這樣堅持。
兩個小女孩像小貓一般擠在我身邊,還有一個拉著我的手說:「很榮幸認識妳,可以和妳握手嗎?」
對不大會和孩子相處的我來說,真是特別的經驗。

當天還有安排宣教中心謝克岳傳道師演講台南神學院和台灣人權史。

2016年3月11日 星期五

保存史料、追求真相、實現公義

有人在網路上購買又拍賣白色恐怖時期的史料,竟遭憲兵進入家中搜索並帶走文件、又押人去偵訊,這是上個禮拜很轟動的新聞。最初此事在PTT網路論壇披露時,很多人覺得不可置信,畢竟已經是2016年,怎麼憲兵的作為還像戒嚴時代一樣?隔天在新聞媒體追查下,憲兵隊承認確有此事。後來幾天在立委質詢、媒體持續關注下,國防部3月11日提出調查報告,宣稱此案是政戰保防部門發動,由具備司法警察身分的憲兵出面,辦案時未請檢察官開立搜索票,因此懲處14名軍官(記過而已,最重的記三個小過)。

但是國防部的調查和懲處,並沒有解答大多數民眾第一時間的疑問:「政戰局此時做此動作的真正目的是什麼?」該事件令人駭異之處,一在憲兵竟然可以濫權至此,「戒嚴傳統,重新感受」;一在無法解釋為何需要動用大規模人力去查扣三份舊文件,這些檔案明明已經過了保密期限。因為太不可理解,又得不到主管機關令人信服的解釋,各種陰謀論開始滿天飛。後來又因為保有整批資料的古物商出面,讓這批檔案的歸屬及處理方式的討論,變成熱們話題。

處在政權即將交接的時刻,臺灣社會對「轉型正義」有很大的期待, 寄望這批在商販手上的珍貴史料能夠公開,避免被銷毀。但關心此議題的人們,不少人對政府機關不信任,而想像可以透過民間志工來做史料整理及公開的工作。其實陳水扁總統時代已經成立檔案管理局,有檔案法來規範,而一些學術單位也長年致力於整理、研究這類資料,把這些早年流出的檔案交給相關單位處理,是比較適當的作法。

此事件引發的諸多輿論,顯示不少人把檔案公開一事看得過於簡單,甚至誤以為只要人人都看得到,就等於真相已明。其實從檔案公開到事實建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從檔案紙本的保管、整理、維護,到檔案分類、建檔、歸檔,再到內容的辨識、判讀、整理,每個階段都需要不同專業者投入,這還只是初步整理。建構事實還需要進一步比對不同史料,並且對當時的政治局勢、社會背景、規章制度……等有深入了解,才能避免被特定書寫目的給蒙蔽,產生錯誤的結論。

本事件受矚目史料,主要是保密局流出的檔案,當年多少冤錯假案由此而來,告密者說了多少謊,自白者在嚴刑逼供下有多少言不由衷,未經整理、解讀就貿然公開,只怕造成更多誤解與傷害。更何況這些檔案的內容通常還牽涉到第三人隱私問題,是否可以直接揭露,都還有待斟酌。 史料妥善保存是第一步。 我們想要彰顯公義,需要是更多克制、嚴肅的思考。需要理解:真相其實不是單面向的,需要很多尖銳的、多角度的倫理察驗。

關心轉型正義的公民,應該支持並監督常設的國家機構來從事檔案解謎的工作,讓已經討論很久卻一直被忽視的「政治檔案法」趕快完成立法,讓當事人、家屬及研究者得到更完整的資訊。

(為《台灣教會公報》「時事論壇」而寫)


2015年12月23日 星期三

《微聲盼望》、《沐光行旅》即將出版

竹溪晚霞

我妹王貞文又有兩本書即將出版:
《微聲盼望》是病中的見證、默想、創作的詩和畫。
《沐光行旅》是信仰札記,近年在曠野、新使者、臺灣教會公報等處發表的文章的集結。
兩本都將由雅歌出版社出版,正在編輯中。
在此出版業如此不景氣的時候,承蒙雅歌出版社蘇南洲兄、彭海瑩姊的厚愛,還願意出版這很小眾的書籍。
貞文在病中仍很有使命感地寫作,又以畫畫來調和心靈。相信這些作品能感動人,帶給人一些亮光與省思。

以下節錄我為《微聲盼望》寫的序的最後一段:

這本小書是貞文在病榻上書寫的見證、默想、禱文和繪畫創作。這裡沒有「禱告後腫瘤神奇消失」的神話般奇蹟,只有拉撒路的見證:
「病痛讓我被迫放下手中的劍,安靜在上帝懷抱裡,與基督對話。當我再次活了過來,重新站起來,就有如從墓穴裡走出來的拉撒路,解開包裹的布,不再受任何的束縛,得到真自由。
上帝以慈仁待我,讓這個病痛的休養期,成為家人團聚、修補裂創、建立新團契的時期,也成為潛入內心世界,感受活水湧流,看見生命樹的時刻。我在病中創作著,在重新體認的自由中畫著畫,與基督對話。」(王貞文:病痛與新生機)

願翻開這本小書的朋友,能同樣感受到永恆生命活水沛然湧流,在上主的愛中,安歇於寧靜青草地上。

【預購辦法】
寫mail 給雅歌書版社,標題:「預購王貞文的書」。
請留下:收件人、地址、電話、電郵及數量,請mail to:
cap@cap.org.tw(雅歌),
一月中出書後雅歌會和您聯繫。
(預購七折優待)

2015年11月21日 星期六

《奔流:林瑞明教授訪問紀錄》

【為「真」見證】

博士論文完成後,有意為指導教授林瑞明教授做口述歷史,得到許雪姬教授和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口述歷史工作室支持,由許雪姬教授主持,成立了這項計畫 。經過多年斷斷續續參與訪談、整理,終於看到這份口述歷史完成出書。身為參與者之一,感到非常高興。

第一次訪談是在2009年11月11日,在老師堆滿書籍的研究室中,老師親自泡了茶請我喝,開始從在普濟殿附近巷中的童年生活講起,纏足的祖母十分疼愛他、帶他到水仙宮附近吃點心;在父親工作所配置的日式宿舍中、聽著唱機流瀉的輕快日本音樂;去戲院「撿戲尾」,接愛看歌仔戲的媽媽回家;父親從小學時代就鼓勵他寫作投稿 ......許多精采的場景一幕幕道來,聽得都忘了時間。偶爾暫停喝茶,靜靜的研究室裡,闖進兩隻麻雀,在書架上跳著,好像也想聽故事。 

林瑞明教授在臺灣文學史上的先驅研究地位廣為人知,他在臺灣研究受壓抑的年代,堅定執著為前輩文人發聲,讓臺灣文學得以進入學院、越來越受到重視。老師在訪談中談到當年做賴和研究的辛苦,以及如何在課堂上引導學生對臺灣文學產生興趣,教出幾位能夠繼承衣鉢的學生,是他很大的欣慰。但是他最珍視的,是「詩人」的身份。從中學時代開始寫詩,以「林梵」為筆名,出版過幾本詩集,一度因為全心研究臺灣文學史而中斷,但從來沒有失去過詩心。2008年生病後,更加潛心寫詩,陸續出版《青春山河》、《海與南方》等詩集,最新的《日光與黑潮》在今年出版。談起詩來,老師就興致高昂。開始使用智慧型手機後,他也發展出網路文學「臺灣俳句」,短短三行抒發所見所思,很有意思。 

身為歷史研究者,同時也是歷史見證者,林瑞明教授的口述歷史成為厚厚一大冊,提供許多線索,讓有興趣的人得以進一步探求1960年代至今的文壇和史學界面貌。老師透過研究、透過文學體會,一直在追尋「臺灣父親」的形象意義,從不解他們那輩的苦悶,到深刻理解並為之發聲,是訪談中最感動的收穫。老師的研究是在回答「什麼是臺灣人」,遍歷世界文學、哲學的啓發,經過大中國文化的熏陶,終究在從楊逵、吳濁流、鍾肇政、葉石濤......等人的文學世界中,找到切不斷的根,真正的愛與認同。 在訪談過程中印象最深的,還是老師的「真」,百無禁忌的言談,舊情綿綿的思念,疾惡如仇的義憤。這些或許在文字化了的口述歷史紀錄中未能準確呈現,卻是我很期望人們認識的老師。 

許雪姬教授及中研院臺史所口述歷史工作室的吳美慧女士、林建廷先生,為這個口述歷史計畫付出了超多的心力。許雪姬教授在百忙中仍多次安排南下訪問、留意許多我未曾注意到的細節,提出許多有意思的新問題,讓口述歷史的內容加倍豐富;為了更深入了解林瑞明教授擔任台灣文學館館長期間的情況,還特別安排採訪了賴香吟女士、蔡玉玲女士, 邀陳彥琳撰文介紹林老師在網路上的俳句創作等等。從初整到定稿,許教授更是不辭辛勞一次又一次親自校閱稿件,花了許多心血。吳美慧女士多次前來臺南訪問、做文字整理、多方蒐集資料,幫忙整理了老師巨量的照片、文件、一一寫上說明、挑選搭配內文的圖像;林建廷先生為本書做了詳盡的註釋、並做增補、潤稿、統整、校對,十分辛苦。這本書能夠誕生,全賴許教授一肩挑起、不斷化解困難。感謝她的包容、忍耐與承擔。 

在早期訪談、紀錄整理的工作上,要特別感謝高淑媛教授、葉瓊霞老師的支援,還有曾任林老師助理的陳薇君小姐,她熟悉老師的口音,在初整時幫了很大的忙。也感謝老師的高足們對此計畫的關心。本書出版,終於心中一塊石頭落下。      

2015年11月2日 星期一

轉型正義的未竟之業

什麼是「轉型正義」(Transitional Justice)?可能近年台灣人已經耳熟能詳,且抱著高度期望。可是到底什麼是「轉型正義」? 簡單來說, 轉型正義是指原本獨裁專制的國家走向民主化之後,針對獨裁政治的傷害進行了解、清理、修復、彌補。實際的工作包括:透過歷史整理認清過去政府不正義、違反人權、迫害人民等等事實,對受害者予以補償,追究加害者的責任。 換句話說,轉型正義有三個層面要處理:面對歷史(找出真相)、面對受害者(設法彌補傷害)、面對加害者(在法律上或道德上追訴) 。

轉型正義必須透過民主政府在體制內推動,在司法體系、教育體系等部門的協力下,才能有具體成果。轉型正義的落實,有助於民主政治的穩固,人權意識的深化紮根,化解社會的對立仇恨。 不少國家成立「真相與和解委員會」或類似機構來推動轉型正義, 但是台灣雖然民主化已近30年,經歷了政黨輪替,卻一直等不到施政者真正關心轉型正義的工作。

2000年民進黨取得中央執政權之後,民間普遍相信一定會有一些清理威權遺緒、重審政治重大疑案的舉措,但成果並不理想。例如2007年重啟林義雄家血案(1980年)調查,沒有朝向民間普遍推測的情治人員涉案方向查辦,最後不了了之;同樣被認為政治謀殺疑案的陳文成命案(1981年),在陳水扁總統任內從未下令清查當時的機密檔案或交辦調查。

轉型正義在台灣,目前主要就是受害者補償的部份做最多,但釐清真相的工作政府不是很熱心;追究加害者責任,更是除了偶爾喊喊口號之外,幾乎看不到實際的作為。所以幾位學者、人權工作者成立「台灣民間真相與和解促進會」,希望透過民間力量推動政府重視轉型正義。目前主要工作是:協助發掘真相(做口述歷史、促檔案合理開放)、人權意識教育、相關法案倡議、推動相關研究、推介各國轉型正義成果等等。

加入這個協會之後,逐漸了解轉型正義並非「換政府」就會自然實現,更不是喊爽就夠。除了執政者要有心之外,在每個環節都需要專業的、細緻的設計,一步一步踏穩。這不是為了復仇式的翻舊賬,而是要透過清理的過程,阻止獨裁者再興,鞏固民主,追求共同的未來。更深深感受到:「真相與和解」的工作,是基督徒的責任,正如被視為典範的南非,屠圖主教就是推動「真相與和解」的核心人物,深刻指出誠實面對錯誤(認罪)的重要性,以及認罪之後的寬恕、和解,才能帶來整個社群和平的未來。

這部《記憶與遺忘的鬥爭——台灣轉型正義階段報告》分成三卷:記憶歷史傷痕、清理威權遺緒、面對未竟之業。書腰介紹選了這句:「每一個社會終須總結過去的經驗和創傷,將歷史翻至新的一頁。」第一場新書發表會來了很多人,幾乎沒有政界人士,卻見到很多充滿期盼的年輕臉孔。未曾經歷過威權時代的年輕人希望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事,走過白色恐怖時代的人們渴望正義伸張、沈冤得雪,大家共同期待一個免於恐懼、是非分明的未來。這部書是一個中途站,盼望能引領更多人關心轉型正義的未竟之業。

 (本文為《臺灣教會公報》「窗口」專欄撰寫)

2015年10月18日 星期日

紀錄片: 灣生回家

「灣生回家」是很討喜的紀錄片,富永勝爺爺表情豐富、真情流露,很搶戲,另外幾位剪進片中的角色都有型有款、個性鮮明,從頭到尾串場的那首人人耳熟能詳的日語歌謠「故鄉」更是不斷撥動觀眾的淚腺。
看得是很感動。富永回台灣找中學同學,清子的孫女回日本找曾祖母的墓,切不斷的人情連帶,深刻感人。
很暖,人情味十足,「日台親善」到極點。(「原來亞洲還有不討厭日本人、很歡迎日本人的地方!」)
但是,對造成「灣生」非離開出生地不可的軍國主義、戰爭,以及政權交替以致失去財產、故鄉的種種歷史因素,結構性的背景,交代得實在太少太少了。
當然,我也不希望出現太過簡化的、意識形態影響下的歷史解釋。不過,改變大家命運的「戰爭」,是怎樣的一場戰爭?還是應該多說一些吧?
能有這樣一齣紀錄鮮為人知的一群人的電影,是值得高興的。
關於日本移民村的開拓農民,頗期待有一齣以他們為主角的電影。或許可以用濱田隼雄的《南方移民村》為本,加入田中實加收集的資料。
這些日本的農業移民,其實和台灣許多人的祖先一樣,「渡大海,入荒陬,篳路襤褸,以啟山林」。若不是日本戰敗,他們應該也在今日台灣社會占有一席之地,豐富台灣的文化樣貌。
同樣被軍國主義所傷,日本移民、台灣漢人和原住民,有共同的歷史可以訴說。在這當中,民族分野似乎沒有那麼重要。但對做出侵略戰爭決策的日本政府,該有些批判啊。

2015年9月23日 星期三

死者為大?

第一次意識到人們對死者的非分褒揚,是一個奇特場景。

國中時有位學長年紀輕輕就是聲名在外的「流氓」,訓育組長常常在朝會說起他的事蹟,常見到他被記過的佈告。他畢業沒多久,就在我們家後面的眷村被人追殺,應該是幫派鬥毆吧。經過他們家門前,看到國中的校友會長送的「痛失英才」花圈,覺得很錯愕。明明在這個國中裡,聽到的所有聲音都是對這人的批評痛責,要所有的學生以他為誡,但是當他和人相鬥而死,卻被稱為「英才」。
長大才慢慢知道這套「客套」。慢慢了解社會規則的兩面性。
然而,還是渴望這世界不要那麼虛偽。
我想知道的是多面向的故事,真實的人生。

此文回應教會公報的一篇文章。 王進財:人死最大的信仰再思
https://tcnn.org.tw/archives/15492

動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