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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18日 星期四

郭芳欽日記捐給台史所

 今天把阿外公郭芳欽的兩本日記捐給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檔案館。這是上次去台中幫表姊郭琪美看五樓大舅留下來的書籍資料時發現的,阿公1926-1927在日本東京醫專求學時寫的日記。小小兩本,以日文寫成,翻了一下,比較有趣的是他會把看的電影特意剪下傳單上的演員照片收藏。日記本身保存得還不錯,鋼筆字都沒有褪色。但是封面已經風化得很厲害。

日記給檔案館入藏後,會先清理、用無酸的塑膠袋裝起來保存,安排時間掃描備份。數位檔案會給我們一份。到時候再看是否要複製給郭家的後代子孫。

臺史所檔案館有系列的日記收藏。除了數位化資料公開外,也會打字出來,進行研究解讀。
我覺得這比我們自己收藏更有意義。

賴永祥長老史料庫收藏了我寫的「家族樹」,竟然把外公、外婆和曾祖母的生卒年月日都列出來!不知道是哪裡看到的資料。我自己都沒有整理清楚。

http://www.laijohn.com/archives/pc/Koe/Koe,Hkhim/family/Ong,Cbun.htm

2022年2月13日 星期日

記 石婉舜演講:台灣現代戲劇運動第一波

清大台文所副教授石婉舜在北師美術館「光 」展覽期間,做了一場演講:台灣現代戲劇運動第一波─文協演劇十年再發現。她講的內容並未限於1920年代,而是延伸到1946年,甚至還提到1988年之後的街頭行動劇場。

一開始先講台灣社會從傳統戲曲過渡到新劇的歷程。新式教育影響很大,課本上的對話,讓人們熟悉新劇的戲劇形式。鐵路通車後,各大城市紛紛蓋了戲院,演出正劇,成為大眾娛樂的一部分。
文化協會將演劇當成社會教化的一環,以「文化劇」的演出來提倡改良社會風氣和惡俗。台灣民報創刊就刊出胡適的一個劇本,提倡婚姻自由。文化演劇的內容以破除封建迷信為主,受歡迎的劇大多有關自由戀愛、掙脫傳統文化束縛。劇本取材自中國、日本,也有自行創作的劇本。
1927年文協分裂前後,劇場大爆發。劇團和演出場次都來到一個高潮。台南文化劇團,盧丙丁、黃金火、林占鰲、韓石泉等人,支援高雄的罷工。張維賢和友人在1926年成立星光演劇研究會,他傾向無政府主義,但更看重的是怎樣把戲演得人人想看。1927曾為愛愛療募款演出。彰化有鼎新社,由曾留學廈門的青年組成,也是傾向無政府主義。這些旺盛的戲劇活動,隨著當局的鎮壓而沒落。社會運動者轉向文藝活動,如楊守愚撰寫劇本發表,張維賢前往東京進一步學習戲劇專業。1931年去世的黃天海,和張維賢都成立以民烽為名的劇團,兩人的深厚友誼和以戲劇實現理想的共同志向,在這次的展出的張維賢相簿中得到進一步的確認,他們一起推動台灣戲劇專業化,引進歐洲先進劇本。黃天海以孤魂為筆名翻譯了捷克的著名劇本:蟲的世界,看起來也是無政府主義者。
在文化劇的演出中中,摻進劇本沒有的,表現農民苦況、批評資本主義的對白,警察會取締,演員被罰款。其中一次大甲農組成員因演戲被罰要沒錢繳罰款,被警察押送途中正好遇到林獻堂,林獻堂就幫他繳了罰款。我想著,被批判的資本家,多次照顧社會運動者,為他們解圍,這樣的林獻堂令人欽佩。
1943年,在皇民化運動的苦悶中,王井泉、林摶秋等人還是成立了厚生演劇社,演出閹雞、高砂館、地熱等自創的劇,勇敢呈現台灣性。年輕的呂泉生採集台灣民謠六月田水、丟丟銅仔,作為戲劇的配樂,觀眾一聽就唱了起來。
婉舜提到,文協演劇十年之後,形成三種路線:以戲劇來宣傳理念、做抗爭;傳統戲曲的借用和改良(例如賴和殘稿的嘗試);戲劇藝術的專業化。前兩者在皇民化運動中都被打壓。後者在張維賢、王井泉、林摶秋等人的努力下,逐步發展。以觀眾喜愛的戲劇來傳達理念。
戰後,厚生演劇會分化成不同團體,盼望帶動更蓬勃的戲劇活動。簡國賢和宋非我的聖烽演劇會演出批判貪官汙吏和貧富差距的「壁」,大受好評,但也讓政府心驚,開始審查戲劇演出,進入白色恐怖時代。簡國賢加入共產黨地下組織,他不久後被捕判死刑,宋非我逃離台灣,在中國及香港度過下半生。
兩個小時內容滿滿的演講之後,婉舜還帶聽眾去看戲劇部分的展覽,細細解說,帶我們留意照片的精彩之處:她發現張維賢的一張照片所穿著的上衣,是俄羅斯農民的樣式,民烽劇團的人們也都穿著類似的服裝,像是團服。這細節更進一步讓我們認識到世界性的普羅文藝潮流如何在此時的台灣起作用。
這次「光」的展覽,和婉舜的演講,將文化協會的活動及其延續做了新的探索,具體呈現那時代豐富多元、充滿改革社會熱情的文藝運動面貌。這場關於台灣新劇發展的演講,讓我們窺見戲劇的魅力,劇場人跨時空的心心相印、相知相惜,台灣社會傳承不熄的自由火種、改革的力量。

2021年12月5日 星期日

張瑞雄牧師的史料蒐集工作

12月3日【馬雅各醫師手稿與張瑞雄牧師文書發表會】在南神頌音堂,原訂要去現場參加,但因蜂窩性組織炎不敢輕忽,改以線上參加。準備的致詞如下。

第一次見到張瑞雄牧師,他拿出筆電,秀出他在SOAS翻拍的文件,主要是一些宣教師的手稿、照片。這是他自費去英國蒐集的資料。當時望春風出版社出版的《台灣人的先覺黃彰輝牧師》已經絕版,讀過此書的我很高興能認識作者。後來張瑞雄牧師成了南神的義工,和我妹貞文成了鄰居,他對我們關懷備至,我也試著了解他正在進行的工作,並把他介紹給國立台灣歷史博物館的劉維瑛,張牧師熱心分享自己蒐集的資料和知識,促成了《福爾摩沙的巴克禮》、《李庥與伊麗莎白
李庥宣道書信集》的出版。雖然後來台史博又去SOAS把資料重新翻拍一遍,翻譯也另外又找人做,但這系列教會史料翻譯出版的計畫,張牧師大方提供資料是非常重要的起點。

 張瑞雄牧師在台南神學院大力鼓吹紀念巴克禮、黃彰輝兩位開創神學院新時代的院長。有幾年我兼任雙連宣教中心的研究員,做了巴克禮紀念手札,舉辦追尋巴克禮腳蹤的活動、黃彰輝的精神資產研討會等等,都是在張牧師的促成和和支持下完成。

張牧師總是跑來跑去。美國、台灣(台南、台北)、英國、日本,一年跑好幾趟。他自費去英國,到SOAS一箱箱查閱他所關心的人物的資料,用數位相機拍攝。去日本,影印一大疊的英文的基督教新聞回來。他還自費在美國請人把部分資料做成打字稿,甚至翻譯成中文。但他的資料缺乏系統性管理,沒有適當的歸檔,翻譯及整理的工作也缺乏專業的規劃執行,有點可惜。現在他的資料是否交給長老教會歷史檔案館或台南神學院接手?清點整理可能需要一番功夫,所需的人力、資源,須要持續關注。

認識張牧師時,他一邊繼續蒐集馬雅各、李庥、巴克禮、萬榮華、安慕理、蘭大衛一家……等宣教師的資料,一邊著手撰寫巴克禮傳。他希望寫一本有趣又詳實的巴克禮傳,配上韓裔日籍畫家金斗鉉的作品。這本傳記雖未寫成,但2018年有將12幅圖做成紀念月曆出版。他也很想寫安慕理牧師夫婦的傳記,他們夫婦對台南神學院和台灣教會的貢獻,很需要加以記錄。

張牧師對自己辛苦收集的資料並不藏私,他非常希望台南神學院能有人接手並將之好好利用。他將撰寫黃彰輝傳所收集的資料做成紙本資料夾,送給台南神學院圖書館。最值得紀念的,就是2013年他找到了巴克禮獻身文原件,促成保有這份文件的巴克禮侄孫女把資料捐給台南神學院,這奇蹟的發生,其實都因為他鍥而不捨的追尋。

他是個行動派,看到覺得該做的就會去做。他看到《高座海軍工廠臺灣少年工寫真帖》,只是出於愛台灣的心,認為應該讓全世界知道台灣人有這樣的經歷,所以出力出錢,完成英文版的出版。

有幸認識堅持築夢的張牧師,從他學習「雞婆神學」(主動關心別人、關心社會),看他如何因信仰的鍛鍊而壓抑自己如火急躁的個性、對身旁的人體貼包容無盡付出。對他,我輩真的得深深鞠躬、努力學習。願感動張牧師的靈感動我們,愛基督、愛教會、愛台灣、愛鄰人。


2021年12月1日 星期三

文協時代的地方青年:以王甘棠醫師為例

 一、文化協會的時代

 日本統治台灣的時代,19211017日,一千多位台灣人在靜修女中集會,宣布成立台灣文化協會。這些人包括地主、醫師、工商業者、日本留學回來的知識青年等等。文化協會以「謀台灣文化之向上」為宗旨,在實踐上以「會報發刊」、「設置讀報社」、「講習會」、「夏季學校」、「文化講演會」等活動為主,目的是介紹當時世界的進步文化,提升台灣人知識水準和眼界。就像王受祿1925年在演講說:「台灣是世界的台灣」,台灣人應該得到基本人權、平等、自由;同時又如蔡培火強調的:「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他們普遍渴望台灣可以更進步,更期待台灣人可以得到參政權,走向高度自治。

這團體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民族主義和民主政治興起的背景下誕生的,活躍的時間不到十年,但影響力並未停止在那十年。參與文化協會的那群人,是台灣第一代民主運動家,1930年代之後雖然無法再以社會運動來推動改革,但仍是「文化仔」,關心公共事務、期望台灣人自己當家作主,在戰後繼續追求平等、民主與自治。向光而行,百年追求,始於1921年這群青年。

 二、嘉義的文協青年

 文化協會雖在台北成立,活動卻不限於台北。地方上的文協參與者,在自己的社區實踐理想。本篇就以嘉義為場域,以我的阿公王甘棠醫師為例,來看看當時文協在做些什麼,參加這些又怎樣影響他的人生。

文協成立後最初三年,以蔣渭水為專務理事,主導文協的方向,大活動多集中在台北和台灣中部。1923年之後文協辦公室遷往台南,由蔡培火主導,但文協還是台中州的成員聲勢最大。文協的中央委員分布各地,根據李昭容的研究,有幾位嘉義人比較活躍:莊啟鏞、王鍾麟、吳文龍、王甘棠、莊泗川,他們成為嘉義地區文協活動的主要推動者。其中吳文龍、王甘棠是親兄弟,和蔣渭水及好幾位文協活躍人士是總督府醫學校前後期的同學。

總督府醫學校是當時台灣島內台灣人的最高學府,1910年代只有少數資產雄厚者能夠遠赴日本就學,循著日本的學制完成中學、大學教育,普通家庭的孩子最好的出路就是進入醫學校。醫學校不僅提供專業教育,也成了台灣青年一起談論抱負、關心共同體命運的場域。

吳文龍、王甘棠兄弟在此陶造,專業訓練之外,也和同儕一起思考台灣的未來、關心公共事務,培養出共同興趣

,例如書寫傳統漢詩。兩兄弟在回到家鄉從事醫療工作之後,都加入甚至創設了詩社。

吟詩聚會、以詩會友,是當時知識階級很普遍的社交活動。吳文龍參加羅山吟社,頗有文名,王甘棠1919年和方輝龍醫師等人創設尋鷗詩社

。文化協會追求的是現代化,推動新文化運動,但即使是新文學之父賴和(也是一位醫師),也以漢詩抒發種種感受。

嘉義和文化協會相關的活動,從1921年成立「嘉義讀報社」開始,這是為了讓一般大眾接觸更多知識,幾位熱心人士從日本、中國訂購多種新聞雜誌供人閱讀,最重要的是藉此推廣《台灣青年》、《台灣》和後來的《台灣民報》。1926年嘉義讀報社再度恢復,王甘棠是主要推動及支持者之一。

1925年起王甘棠擔任文化協會理事,1925-26文協演講很多很熱烈,他在嘉義的活動場多扮演主持、介紹講員的角色,也是演講者之一。藉此機會一提,他的好友黃三朋醫師,也是文化協會的活躍分子,黃夫人吳幼走女士,是長老教會家庭出身,參與組織「諸羅婦女協進會」,是文協內最具革新意識的團體。

1927年因為左右路線問題,蔣渭水等離開文化協會,另成立台灣民眾黨,王甘棠及嘉義幾位醫師都加入,議題開始觸及農工勞苦大眾的權益。之後針對總督府開放地方選舉的政策。1930年嘉義街升格為嘉義市,成立嘉義市協議會,王甘棠成為官選協議會議員之一,他為了尊重民眾黨的決議而立即辭退。協議會官選組成,民眾黨批此為假地方自治。

 三、戰中和戰後的「文化仔」

 1931年日本已進入戰爭狀態,1937年之後在台灣推行「皇民化運動」,軍國主義凌駕依竊。戰爭期間,王甘棠曾被日本軍方情報人員列入「反軍的言動」名單中,特別高等警察經常到家,密切注意。19458月戰爭結束,戰後美軍亦將之列入「地方領袖」名單加以觀察。

戰後,加入國民黨的前文化協會成員張信義自中國返台,聯絡舊日同志,邀請大家加入三民主義青年團。文協成員在日治時代多對孫文學說有好感,樂意透過這組織再度關心公共事務。王甘棠被推為嘉義分團籌備主任,後來請從中國回來的陳復志接任,陳在二二八事件中被推為防衛司令。

1947年二二八事件蔓延至嘉義後,34日王甘棠與三青團成員、前文協夥伴李曉芳一同向駐紮山仔頂的羅迪光營長廣播喊話,呼籲勿攻打市區,應以和平方式解決。311日最後一次談判,處理委員會代表皆被當場扣押綑綁,當天放回三人之一的邱鴛鴦,當面向到她家探問情況的王甘棠說他是黑名單第一位(「嘉義三二事件報告書」中的確將王甘棠列為首謀),王甘棠遂開始逃難,在姪女姪兒協助下,以軍醫身分隨軍隊移防中國江蘇南通,至隔年返台,由劉啟光出面陪同,和李曉芳一同辦理自新。

經歷二二八,目睹中國內戰實況,他對國共兩黨都不信任,不再過問政治,跟自己的孩子說:「中國人的政治碰不得。」

然而文化協會的精神仍然奇妙地在我們家傳承。為了想了解未能謀面的祖父,我研究日治時期的台灣知識分子、二二八事件,參加學生運動。父親關心認同黨外民主運動,很少上檯面但一路支持。知道越多有關文協的資訊,越感受到那一波抵抗殖民統治的台灣認同運動,形成台灣社會不曾枯竭的伏流水,蘊積自由民主的渴望,有機會就湧出。


台灣教會公報3639期,15頁。

TCNN:
https://tcnn.org.tw/archives/100266

2021年7月4日 星期日

《簡吉奏鳴曲──零落成泥香如故》觀後

 《簡吉奏鳴曲──零落成泥香如故》,舞台音樂劇,2018年衛武營表演廳開幕之作,劇本周慧玲,導演楊小平,音樂總監李哲藝。

前天突然看到Josephine貼出高雄市文化局的資訊,這個周末在youtube公開這齣戲的錄影,只給兩天觀賞,禮拜一就要下架。她很推薦這齣,說首演她在場觀賞,很震撼。

於是這周末我撥出時間來觀賞。分成上下集,上集附導演訪問,下集附編劇訪問。

這是一齣做得很好的戲。多年來看了不少以日治時期為題材的劇,總是差強人意。相較之下,這齣真的好!劇本很強,簡吉夫人陳何的角色重要,又用三個不同的人來演出簡吉,而且有時同時出現,以此來表現他內心的掙扎,手法很特別。歷史事實的掌握方面,也很用心,從世界史的角度來看台灣農民運動,詮釋的角度不偏哪個特定意識形態,相當厲害。

一開場運用了舒伯特的菩提樹、鱒魚,準確表達那個時代的文化氛圍。農民的苦況、與警察的對抗、和日本勞農黨的合作、農組的分裂、被捕下獄......,做得很令人同情。陳何在幾乎看不見丈夫的日子中,努力撐起家庭,去學助產士。呈現簡吉為農民而奮鬥的故事,動人的點是夫妻間看似疏遠、實是相互支援、糾結的人生。為運動奔走、下獄,對家人的歉疚,無法說出口的不捨,表現得相當不錯。

不過我不大喜歡民俗的引用,如為孕婦祈福的儀式、五府千歲大拜拜等等。但若沒有這些熱鬧,可能戲會太沉悶。也可能因為導演擅長京戲,這些橋段可以有比較好的發揮。

戲劇的語言使用,幾乎是全台語,穿插日語和國語。但是台語不道地,很多詞彙用得奇怪,演員沒辦法說出準確的台語,讓戲劇效果大打折扣。特別是演黃石順、陳何母親的兩位演員,有很多重要的台詞,卻因為發音不準,沒有辦法達到應有的效果,實在很可惜。

音樂做得很好。歌詞寫得有點拗口,不看字幕不太能了解意思,但女主角唱得很好,咬字清晰,很不錯。

總之,這是近年難得的夠水準的好戲。希望有機會再上演。

如果能再演,加強台詞的準確度,不斷改進,這齣戲會更有價值。

這樣的好戲,值得每年演出,讓更多人看見。




2021年3月8日 星期一

桃山人文館的二二八紀念會

3月7日在嘉義的桃山人文館,有一場二二八紀念會,我負責講「追思陳復志前輩的時代意義」。簡單談了三民主義青年團的性質、嘉義防衛司令部的作用等等。

最大的收穫是從收藏者手中看到了〈三民主義青年團台灣支團部所屬分團重要幹部被累真象調查表〉,這是二二八事件之後三青團所做調查,手寫(刻鋼板)油印,能保存至今不容易。這份資料記載了王添灯、林日高、林宗賢、莊孟侯、王清佐、江灝、陳瑞年、陳崑崙、陳復志、盧鈵欽、馬有岳等11人涉入二二八事件的「被累真象」和當時處置情況。另外,還有一份〈三民主義青年團台灣支團所屬各地方分團工作人員名冊〉,是二二八事件之後重整的各地分團。

這個參加人數不多的小型聚會,由林瑞霞老師主辦,她竟然邀請到一位大提琴家Franck Bernede 在開場時演奏巴哈的大提琴無伴奏第一組曲!不大的空間,琴聲環繞著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地突然就享受了世界級的演奏!溫潤如玉,餘音繞樑,向先賢致敬,也撫慰了我們。意外、美好、驚嘆。

林瑞霞老師也邀請了台中的「熱吵民主協會」林心乙來與談,她主要分享該協會的推動審議民主的種種活動。我第一次知道這個協會,年輕有活力,但還沒有很清楚他們的路數。台中的公民團體不少,感覺很蓬勃。這個對我而言相當陌生的城市,活力滿滿。

2021年3月1日 星期一

賴永祥文集出版分享會

賴永祥文集出版分享會,2月27日在台南的教會公報社舉行。


賴長老以錄影方式講了短短的話。
https://www.facebook.com/123027195752966/videos/1196893594098631

主要的座談發言人是:翁佳音、我和查忻。

我準備的發言稿:

很高興賴永祥教授文集能在台灣歷史博物館的協助下出版。
賴永祥教授的重大貢獻:1.圖書館學的先驅、修訂中國圖書分類法,2.台灣史研究的先驅,3.台灣基督教史的柱石。
賴長老在教會史上的貢獻:1.第一屆教會歷史委員1957,2.為了百年史他製作了〈基督教台灣宣教史文獻目錄〉,3.增訂《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歷史年譜》,4.1988年起在台灣教會公報撰寫「教會史話」專欄,5.設立賴長老線上史料庫,6.收藏教會史料做研究,將大部分資料捐給長老教會總會檔案館。
教會歷史委員會與出版的關聯:2016年委員阮宗興提議出版賴長老文集,透過台灣文學館林佩蓉和我本人的介紹,台史博的劉維瑛表示可以將此案納入台史博出版計畫內,執行上則期待能交給教會公報社。2016年9月7日三方預備會議,2017年3月簽訂合作備忘錄,2017年6月賴長老和歷史委員會簽訂授權書,2017年年底台史博、歷史委員會和教會公報社正式達成協議,隨即展開賴永祥文集編輯出版工作。2018出版教會篇第一二冊、2019出版教會篇第三四冊,2020出版歷史研究五六七冊。
感謝台史博三年來在邀請導讀及經費上的支援,教會公報社的執行。許多專家學者投入,導讀、校對、審訂,甚欣慰。
期待今年回憶錄能出版。


以上這段原本是打算代表教會歷史委員會發言時用的,但是後來因為台史博的代理館長堅持不致詞,所以歷史委員會的致詞也取消,直接進入座談。

座談發言的前半,我仍講了上面的文集形成歷史,談了我所知道賴長老的貢獻。

給賴長老發了兩則短訊:

賴長老,今天下午的文集出版分享會,我會代表總會歷史委員會致詞,說明您對教會史研究的貢獻。另外還會在座談會中談談您對小輩們的關心、指導、啟發,還有您的治學與信仰追求的態度。 讀到您在台北高等學校時期寫的論文,欽佩不已,非常感動。從那時候起,您就一路關注教會、信仰與歷史。那位少年的亮光,越來越大越亮,持續影響,不斷擴大。 初心不忘,堅實建造,美麗人生,上帝賜福。

賴長老,今天大家提到對您的回憶錄的期待。 期待今年能順利出版。 真希望您在場啊。

2021年1月27日 星期三

張隆志《島史的求索》

張隆志主編,《島史的求索》【台灣史論叢 史學篇】,臺大出版中心,2020年10月出版。
昨天他在台史所文化史組開始六場演講的第一場,基本上介紹了這本書的編輯概念,談了自己一直想做的台灣史學史,或說一直想處理「什麼是台灣史」這個主題。他已在進行一本英文書,基本上是根據他寫過的〈台灣史學史論綱〉做進一步深入撰寫。
關於《島史的求索》去年12月已經有在台師大的一場新書座談中討論過。
紀錄:https://www.facebook.com/ntnu.taiwan.history/posts/3502963246466688
那場座談會的與談人:陳偉智、宋家復,昨天也都在場再度回應。
偉智的回應頗深刻,先直指核心,說隆志目前應該做的就是把編變成著。另外他提到或許該從影響台灣史研究的大理論來切入,他認為有三個極大影響的:實證史學、現代化理論、馬克思主義(以伏流形式)。他也建議應更深入探討經典作品。
宋家復是台大的教授,宋史及史學理論專長。他說隆志做的無法放入任何已知的史學史的類型,他其實想做的是想要建構台灣整體性,所以不見得要用史學史之名。
兩位的評論也都提到,影響台灣研究論述的不只是學術內在邏輯發展,其實受到外部環境影響很大,這部分有必要加以探討。(不過他的〈當代台灣史學史論綱〉就很清楚指出外部影響了)。
宋家復也提到隆志一直在追求整體性,並盡可能包容不同路線的研究成果,這是他的特色。
我自己在這場討論中,再次回想1980年代後期開始接觸台灣史,怎樣認識這些論述,怎樣建構台灣史觀,從他們所學到的種種。
隆志提到曾經很有影響力但現在幾乎被整個遺忘的戴國煇。說真的,我真的遺忘他了,若不是這本論文集收錄他的作品,我不會想起他的貢獻。
隆志確實想要把路線很不同的研究取向都包進來,統合他們的是「台灣意識」嗎?他似乎無法直接這麼說,這又怎樣才能論述清楚?
史學史真是太高端了。
「島史」的提法,雖然在當時很有意義,但現在遵循這條路的意義是?

2020年5月18日 星期一

八角塔上的信望愛


台灣文學巨擘鍾肇政先生2020517日去世,享嵩壽96歲。他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以中文寫作的第一代作家,著作非常豐富,又善於關心文友、團結本土作家、提攜後進。在台灣意識被打壓的年代,他默默透過文學創作介紹台灣歷史、闡明台灣人堅忍的抵抗精神。

2016年3月11日 星期五

保存史料、追求真相、實現公義

有人在網路上購買又拍賣白色恐怖時期的史料,竟遭憲兵進入家中搜索並帶走文件、又押人去偵訊,這是上個禮拜很轟動的新聞。最初此事在PTT網路論壇披露時,很多人覺得不可置信,畢竟已經是2016年,怎麼憲兵的作為還像戒嚴時代一樣?隔天在新聞媒體追查下,憲兵隊承認確有此事。後來幾天在立委質詢、媒體持續關注下,國防部3月11日提出調查報告,宣稱此案是政戰保防部門發動,由具備司法警察身分的憲兵出面,辦案時未請檢察官開立搜索票,因此懲處14名軍官(記過而已,最重的記三個小過)。

但是國防部的調查和懲處,並沒有解答大多數民眾第一時間的疑問:「政戰局此時做此動作的真正目的是什麼?」該事件令人駭異之處,一在憲兵竟然可以濫權至此,「戒嚴傳統,重新感受」;一在無法解釋為何需要動用大規模人力去查扣三份舊文件,這些檔案明明已經過了保密期限。因為太不可理解,又得不到主管機關令人信服的解釋,各種陰謀論開始滿天飛。後來又因為保有整批資料的古物商出面,讓這批檔案的歸屬及處理方式的討論,變成熱們話題。

處在政權即將交接的時刻,臺灣社會對「轉型正義」有很大的期待, 寄望這批在商販手上的珍貴史料能夠公開,避免被銷毀。但關心此議題的人們,不少人對政府機關不信任,而想像可以透過民間志工來做史料整理及公開的工作。其實陳水扁總統時代已經成立檔案管理局,有檔案法來規範,而一些學術單位也長年致力於整理、研究這類資料,把這些早年流出的檔案交給相關單位處理,是比較適當的作法。

此事件引發的諸多輿論,顯示不少人把檔案公開一事看得過於簡單,甚至誤以為只要人人都看得到,就等於真相已明。其實從檔案公開到事實建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從檔案紙本的保管、整理、維護,到檔案分類、建檔、歸檔,再到內容的辨識、判讀、整理,每個階段都需要不同專業者投入,這還只是初步整理。建構事實還需要進一步比對不同史料,並且對當時的政治局勢、社會背景、規章制度……等有深入了解,才能避免被特定書寫目的給蒙蔽,產生錯誤的結論。

本事件受矚目史料,主要是保密局流出的檔案,當年多少冤錯假案由此而來,告密者說了多少謊,自白者在嚴刑逼供下有多少言不由衷,未經整理、解讀就貿然公開,只怕造成更多誤解與傷害。更何況這些檔案的內容通常還牽涉到第三人隱私問題,是否可以直接揭露,都還有待斟酌。 史料妥善保存是第一步。 我們想要彰顯公義,需要是更多克制、嚴肅的思考。需要理解:真相其實不是單面向的,需要很多尖銳的、多角度的倫理察驗。

關心轉型正義的公民,應該支持並監督常設的國家機構來從事檔案解謎的工作,讓已經討論很久卻一直被忽視的「政治檔案法」趕快完成立法,讓當事人、家屬及研究者得到更完整的資訊。

(為《台灣教會公報》「時事論壇」而寫)


2015年11月21日 星期六

《奔流:林瑞明教授訪問紀錄》

【為「真」見證】

博士論文完成後,有意為指導教授林瑞明教授做口述歷史,得到許雪姬教授和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口述歷史工作室支持,由許雪姬教授主持,成立了這項計畫 。經過多年斷斷續續參與訪談、整理,終於看到這份口述歷史完成出書。身為參與者之一,感到非常高興。

第一次訪談是在2009年11月11日,在老師堆滿書籍的研究室中,老師親自泡了茶請我喝,開始從在普濟殿附近巷中的童年生活講起,纏足的祖母十分疼愛他、帶他到水仙宮附近吃點心;在父親工作所配置的日式宿舍中、聽著唱機流瀉的輕快日本音樂;去戲院「撿戲尾」,接愛看歌仔戲的媽媽回家;父親從小學時代就鼓勵他寫作投稿 ......許多精采的場景一幕幕道來,聽得都忘了時間。偶爾暫停喝茶,靜靜的研究室裡,闖進兩隻麻雀,在書架上跳著,好像也想聽故事。 

林瑞明教授在臺灣文學史上的先驅研究地位廣為人知,他在臺灣研究受壓抑的年代,堅定執著為前輩文人發聲,讓臺灣文學得以進入學院、越來越受到重視。老師在訪談中談到當年做賴和研究的辛苦,以及如何在課堂上引導學生對臺灣文學產生興趣,教出幾位能夠繼承衣鉢的學生,是他很大的欣慰。但是他最珍視的,是「詩人」的身份。從中學時代開始寫詩,以「林梵」為筆名,出版過幾本詩集,一度因為全心研究臺灣文學史而中斷,但從來沒有失去過詩心。2008年生病後,更加潛心寫詩,陸續出版《青春山河》、《海與南方》等詩集,最新的《日光與黑潮》在今年出版。談起詩來,老師就興致高昂。開始使用智慧型手機後,他也發展出網路文學「臺灣俳句」,短短三行抒發所見所思,很有意思。 

身為歷史研究者,同時也是歷史見證者,林瑞明教授的口述歷史成為厚厚一大冊,提供許多線索,讓有興趣的人得以進一步探求1960年代至今的文壇和史學界面貌。老師透過研究、透過文學體會,一直在追尋「臺灣父親」的形象意義,從不解他們那輩的苦悶,到深刻理解並為之發聲,是訪談中最感動的收穫。老師的研究是在回答「什麼是臺灣人」,遍歷世界文學、哲學的啓發,經過大中國文化的熏陶,終究在從楊逵、吳濁流、鍾肇政、葉石濤......等人的文學世界中,找到切不斷的根,真正的愛與認同。 在訪談過程中印象最深的,還是老師的「真」,百無禁忌的言談,舊情綿綿的思念,疾惡如仇的義憤。這些或許在文字化了的口述歷史紀錄中未能準確呈現,卻是我很期望人們認識的老師。 

許雪姬教授及中研院臺史所口述歷史工作室的吳美慧女士、林建廷先生,為這個口述歷史計畫付出了超多的心力。許雪姬教授在百忙中仍多次安排南下訪問、留意許多我未曾注意到的細節,提出許多有意思的新問題,讓口述歷史的內容加倍豐富;為了更深入了解林瑞明教授擔任台灣文學館館長期間的情況,還特別安排採訪了賴香吟女士、蔡玉玲女士, 邀陳彥琳撰文介紹林老師在網路上的俳句創作等等。從初整到定稿,許教授更是不辭辛勞一次又一次親自校閱稿件,花了許多心血。吳美慧女士多次前來臺南訪問、做文字整理、多方蒐集資料,幫忙整理了老師巨量的照片、文件、一一寫上說明、挑選搭配內文的圖像;林建廷先生為本書做了詳盡的註釋、並做增補、潤稿、統整、校對,十分辛苦。這本書能夠誕生,全賴許教授一肩挑起、不斷化解困難。感謝她的包容、忍耐與承擔。 

在早期訪談、紀錄整理的工作上,要特別感謝高淑媛教授、葉瓊霞老師的支援,還有曾任林老師助理的陳薇君小姐,她熟悉老師的口音,在初整時幫了很大的忙。也感謝老師的高足們對此計畫的關心。本書出版,終於心中一塊石頭落下。      

2015年9月5日 星期六

平安的禮物

經歷過二次世界大戰的人們,不管命運要他們站在哪一邊作戰、為哪個國家而戰,同樣都受到了戰爭的傷害。站在平民的立場,戰爭結束的那一刻,不管戰勝國戰敗國,同樣都鬆了一口氣,至少戰爭結束了,終於可以計畫未來。

台灣在戰爭結束之初,其實有段驚濤駭浪的插曲。日本在戰爭後期預期可能在台灣進行決戰,將留存的精銳部隊都調到了台灣。天皇宣布投降之後,在台灣有些少壯派軍人不甘心,妄想起死回生,企圖要和美國繼續打仗。他們將台灣兵留在營中,試圖說服名士出面領導「台灣獨立」。這項計畫最終在日本高層將領勸阻、名望人士拒絕等情況下,未能實現。若想了解這段不為人知的歷史,可以參考《台灣的悲情歲月》(2002,人光出版社)一書。這本書的作者白鳥,是一位親身見證此事件的老前輩。

今日或許有人認為:那時候宣布獨立不是很好嗎?白鳥前輩在書中說,關於這個「獨立計畫」,日本居留民叫好,依靠日本政府機關獲利的人歡喜,但大多數台灣人則恐懼再遭到戰禍痛苦而憂心萬分。美軍登陸沖繩造成大量居民傷亡,若戰場移到台灣,人民豈能承受?一位台灣小兵攪在這40天的緊張情勢中,各種機會、誘惑和責任交織,他終究選擇一個對台灣人民最負責任的立場。書中他輕輕寫到親身經歷的一場決戰派與終戰派軍人的激辯,最後總算勸退了決戰派的行動。他在離去前,向這位底定一切的長官表明,他什麼都不要,只期望長官賜給台灣「平安禮物」,就是要確保日本軍人嚴守軍紀、維持社會安寧秩序,直到離台之日。長官答應了,真的送了台灣這個禮物。

1945年終戰後台灣得以免於戰災,是被形容為窮兵黷武的軍國主義國家的將領願意放下手中的劍,是台灣有識之士放下虛妄的野心。他們深知人民對和平的渴望,願意成全。願當前的政治人物與掌權者也能有同樣胸懷。


2015年7月9日 星期四

Lamey島人的悲運

南平堤岸看海

一位年輕的藝術家對烏鬼洞的故事很有興趣,想以Lamey島原住民滅族的故事為題材創作新作品。有次相遇,談起這個題材,我對這個故事也有很深的感受,雖沒有深入研究,但樂於與他討論,交換心得。

Lamey島,就是現在稱為小琉球的島嶼。17世紀中葉,荷蘭人以島民妨礙航行安全為理由,兩度派軍隊去攻打,後來因為覬覦島上滿滿椰子樹的經濟利益,把所有的原住民殺的殺、抓的抓,然後把整個島租給漢人。島民面臨突如其來的外來侵略,先是躲在珊瑚礁岩洞中而大多逃過毒手,但第二次軍隊找到嚮導,知道他們躲在岩洞中,就以煙薰火攻,但多數男丁被熏死也不投降,老弱婦孺則跑出洞外被俘虜。這些被擄者,少數進入荷蘭人家中成為奴僕,其他人則被分配給新港社人,也有人寄居在小琉球對岸的放索社當中。被擄到新港社中的Lamey人整夜啼哭,當時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牧師聽得很不忍心,寫信給臺灣行政長官,請求讓這些人返家,他願意和他們住一陣子,感化他們、教育他們,保證不再危害航海安全。但是公司方面否決了這個提案。

Lamey島人被滅族的故事,有很多可以挖掘的多層意義。小島居民原本遺世獨立,但當他們「被世界看見」時,就開始步上毀滅之路。從文獻上我們看不清他們的面貌,沒有民族誌書寫,只有征服者留下的零星紀錄。外來者來勢洶洶,理性計算著自身的利益,為了一點點蠅頭小利,毫不猶豫殺人、把人連根拔起,讓自由人成為奴隸。碾壓掉一個族群文化。Lamey人沒有機會、沒有力量逃過被滅族的命運,他們只能逃避或抵抗,沒有得到和談的機會。

在這事件中,荷蘭東印度公司是政策制定者,執行者包括公司職員、軍人(大多數來自歐洲更貧窮的地區,不一定是荷蘭人),被東印度公司控制的平埔族人(麻豆社、放索社、新港社),可能還有漢人海盜。他們各自會怎麼看這次的滅族事件?

Lamey島在原住民被滅絕之後,生態環境也遭遇極大變化。去探勘過該島的公司職員形容整個島從最高處到山谷到海邊,滿滿都是椰子樹,景色是罕見的優美。公司把島租給漢人承包商,原本是看中椰子的價值,但漢人移民增加後,開墾田園,砍掉很多椰子樹,把這塊島嶼很快變成農業和漁業為主的漢人社區,從綠油油的森林變成耕地、住家為主的地貌。今天,在小琉球看不到幾棵椰子樹。

現今的小琉球烏鬼洞解說牌,說的是一個變了形的故事,「烏鬼」不被認為是本地原住民,而是外來的黑奴,但都有被火薰死亡的情節。小琉球現居民似乎不大願意承認此地曾有原住民、整族被滅的事實。

這個故事,該怎樣被重新訴說?

王家祥的《鰓人》,胡長松的《金色島嶼之歌》,都以Lamey島人為主角。前者避開了滅族不幸,表現的是人與自然合一、物種和諧相處的精神;後者濃縮了相關歷史,但未能表達出這悲劇的深沈痛處。

與這故事相遇多年,震撼度始終不減。這小島居民的悲運,全世界弱小民族的悲哀,如何才有可能改變?


2015年5月30日 星期六

二次世界大戰對臺灣的影響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透過廣播,發表投降聲明,結束第二次世界大戰。這一天,也改變了臺灣的命運。這個位於海洋與大陸文化十字路口的島嶼,再度任由強權來決定他的去路。從日本帝國的一部份,變成中國的一部份,臺灣人在這當中沒有機會提出任何異議。被迫學習當「日本人」的臺灣人,在差不多開始適應之際,馬上必須重新改鑄自己。當全世界慶祝法西斯垮臺之際,臺灣人才剛要開始面對新的法西斯,面對新國家的急進同化主義,臺灣人沒有機會去復甦自己長久被壓抑的文化,而是得要儘快變成新統治者所喜悅的模樣。另一項值得注意的是,臺灣人在新國家中的地位,甚至比不上戰爭期間臺灣人在日本帝國內的位置。

1895年日本獲得臺灣這塊新領土,一方面學習西方的殖民統治,對臺灣人採取「差別待遇」,一方面統治的意識形態又是強烈的同化主義。在統治臺灣的51年間,這兩種政策是並存且互有競爭和消長的。1930年代開始,隨著日本帝國的擴張,軍國主義抬頭,殖民地統治政策改變為急進的同化主義,於是臺灣和韓國的人民就面臨文化改造、強迫成為日本人的「皇民化運動」。不過,此時的臺灣人和韓國人在整個帝國中的地位似乎有了一些改變 。在日本帝國的新佔領區,臺灣人和韓國人從飽受歧視的二等國民,變成協助帝國發展的人力資源,和日本人一樣成了統治階層的一份子。即使是比較低層的幹部或基層職員,或是生意人,在當地人看來,都是外來統治者的一部份。

這樣的地位,某種程度他們成了夾心餅乾。當時就有在臺灣的日本人抱怨,臺灣人可以到海外發展賺大錢(在南洋華僑社會語言可通,比日本人更容易進入當地市場),又不用當兵,未免太不公平。我們可以說,當時的臺灣人多少享受到了日本擴張帶來的好處,而且某種程度實現了爭取已久的平等,可以和日本人平起平坐了。

戰爭結束後,日本人必須面對敗戰的恥辱、原佔領區人民的報復,隨著日本人在南洋發展的臺灣人,卻因為由敗戰國人民搖身一變為戰勝國人民,這種痛苦經驗少了很多。然而回到國內,臺灣人又成了二等公民,背負著八年抗戰後全中國痛恨日本的十字架,臺灣又成了殖民地,一方面被差別待遇(不讓臺灣本地精英參與戰後政局決策)、一方面被迫同化。臺灣人從出頭天的夢想中在再度重重摔下。

這場戰爭中,臺灣的確有幸運之處,如避開成為戰場的命運,不必忍受敗戰國的恥辱等等,但這場戰爭徹底改變了臺灣的命運,經歷戰爭的那一代臺灣人,付出的代價是驚人的,他們雖未被戰爭暴力屠殺,精神文化卻被長期閹割,在新殖民統治的法西斯政權下保持沉默,直到最近,他們才慢慢發出屬於他們的聲音,而這些聲音,有些又不免在臺灣社會新的對立中被誤讀扭曲。六十年前的戰爭,到現在仍影響著我們呢!

 

2014年2月27日 星期四

湯德章紀念公園的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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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德章銅像凝視前方高高的孫文銅像。2013年10月攝。)


湯德章是二二八事件台南地區受難者的代表人物,在全台多處官方設立的二二八事件紀念地點,只有「 湯德章紀念公園 」是以受難者個人命名,凸顯出其受推崇、景仰的歷史地位。

1947年湯德章律師因二二八事件在此被國民政府的軍隊槍決,不久後法院判他無罪。不少市民認為他是一人犧牲、保護了許多同胞,終止一場不必要的逮捕、殺戮和冤獄,等於是台南市民的替罪羊,感念於心。此公園以他為名,彰顯酷刑下堅強不屈、熱愛同胞的精神。

來到這個幾條大馬路包圍的圓環公園--湯德章紀念公園,並不容易接近。湯德章像位於圓環邊緣,幾棵羅望子樹下,不仔細看,實在看不到。而高高聳立在圓環中央的,是孫文銅像。如果帶朋友來參觀,很難說明清楚:「這個公園雖然名為湯德章紀念公園,但是公園中央那個高高的像並不是湯德章。」

本公園日治時期原為「大正公園」,戰後稱為「民生綠園」,一般台南人習慣稱此地為「石像」,因為原本這裡有座兒玉源太郎總督像。1975年,台南第一國際獅子會於園中立了孫文像。1997年臺南市首任民主進步黨籍市長張燦鍙上任,1998年2月27日宣佈將綠園更名湯德章紀念公園,並於湯德章遭槍決處豎立半身胸像以為紀念,但並未遷離孫文像。園內兩座雕像並存至今。

從民生綠園變成湯德章紀念公園,跨了不簡單的一步。但是,只停留在此,根本就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可是,即使台南市一直綠色執政,還是沒有讓這個公園成為名副其實的「湯德章紀念公園」。這似乎就是台灣政治的現實:不完全的改革、含混的文化符碼、持續的意識形態拉扯。

2013年台南市府依照台南第一國際獅子會的建議準備維修孫文像、並將之遷出,不料引起國民黨市議員強烈反對。一些國民黨的人在公園中搭棚守護孫文像,鬧了一陣子。

2014年2月22日,「公投護台灣聯盟」蔡丁貴教授帶領兩百多人,將孫文銅像拉了下來。

蔡丁貴教授等人立刻被警察逮捕送辦(但並未加以拘禁)。

市政府強調依照「文化專業」來處理湯德章紀念公園,對銅像的未來沒有表態。

最新的發展是,「白狼」張安樂出來叫囂,要市府兩個禮拜之內要把銅像恢復原狀。

這個公園,將成為真正的湯德章紀念公園,還是.........

二二八事件67週年前夕,面對此景,不知道該說什麼。先把這進行中的事件紀錄下來再說。

竟然還是長夜漫漫路迢迢。

2012年3月1日 星期四

張七郎與詹金枝

客家基督徒家族的東遷

張七郎1888年出生於新竹湖口,他的父親張仁壽原本是一位漢醫,因為聽到馬偕傳道理,而接受基督教,並跟隨馬偕學習西醫知識。因為基督教家庭的背景,張七郎公學校畢業後前往廈門就讀英國長老教會宣教師辦的「英華書院」,1910年考上台灣總督府醫學校,1916年起在淡水開設「仁壽醫院」
1913年張七郎和小他四歲的詹金枝結婚。詹金枝也是客家人,自幼和張七郎訂婚,台北第三高女畢業,受過助產士訓練。她的父親是鄉紳,在她幼年時全家歸主,她七歲時由偕叡理牧師幼洗,堅信禮則在吳威廉牧師手中完成。
1921年,張七郎舉家遷往花蓮鳳林。新醫院仍以「仁壽醫院」為名。夫婦倆齊心照顧病患,經常免費診治窮苦者,名聲很快傳開。詹金枝能幹賢惠,很能幫助丈夫開展事業。
張七郎具有開拓者的精神,他不只在當地行醫,也購置土地、邀集客家鄉親到鳳林一帶開定居。數年之後,他已是東台灣頗具影響力的重要人士。他也沒有忘記教會的生活。他大力支持鳳林教會,擔任長老,出力建教堂。孫雅各、駱先春等原住民宣教開拓者,日治時期已經開始試著進行短宣,以鳳林教會為中心,探訪附近的泰雅族、阿美族,這些短宣工作在經濟上和人脈上都得到張七郎夫婦全力的協助。

鼎盛時期的橫禍

張七郎看重教育,兒女幾乎全部都送到日本求學,大部分的孩子都讀過淡水中學校(今天的淡江高中)。1930年代末到二二八事件前,是張家的鼎盛時期。長子張宗仁日本醫科大學畢業,在東京執醫。次子張依仁前往「滿州國」(現在的中國東北,1932-1945是滿洲國)的滿州醫科大學就讀,後來留在當地服務。1943年張宗仁一家也到滿州,在奉天海城開設「仁壽醫院」。三子張果仁東京齒科大學畢業後,和大哥張宗仁一起到滿州。1946年三兄弟在張七郎的主張下,放棄在滿州建立的事業,回台灣參與戰後的建設。
張七郎在日本投降之後,歡欣迎接中國政府的到來。他和當時大部分的台灣人一樣,認為在「祖國」統治下,台灣人不再是二等公民,可以積極參與公共事務,為自己的國家貢獻力量。他於是投入選舉,當選花蓮縣參議員、被推為議長,又被選為第一屆國民大會代表(全台灣共17位,由省參議會推選),參與制定中華民國憲法。
他戰後立刻申請籌設農業職業學校,後來改為鳳林初級中學,自己擔任校長。投入政治工作之後,他把醫院交給兒子,中學校長的工作也交給宗仁。
二二八事件發生期間,張七郎未列名「花蓮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據家屬說,他臥病在家。中央政府認定二二八是一場叛亂,派兵鎮壓,3月8日抵達基隆,先穩住西部,4月1日才抵花蓮。1947年4月4日,制憲國民大會代表、花蓮縣長候選人張七郎和他的三個大兒子:宗仁、依仁、果仁在鳳林的仁壽醫院和家中分別被軍警帶走,當天晚上,除了依仁之外,父子三人被押往鳳林近郊公墓槍殺。依仁在被關押三個月後釋放。
處理二二八事件的軍隊手上有黑名單,很多社會菁英都被抓了就殺,不經審判程序,沒有為自己辯白的機會。張家父子為何有此橫禍?一般認為可能是競選花蓮縣長得政敵密告而上了黑名單,但家屬指出當年逮捕張氏父子的軍人曾說「是南京直接下令」,應該有更高層授意。以恐怖高壓手段對付人民、計畫剷除台灣領導菁英的決策者,應為這場悲劇負責。

倖存者的艱苦

《花蓮鳳林二二八》收錄張家十多人的口述歷史訪問,以及他們所寫的種種文字資料。書中最難得的資料是收錄了倖存者張依仁的訪談紀錄。他和父親及兄弟同時被捕,可能因為口袋裡有一張中國的軍醫證明,後來被釋放,逃過一死。在訪問中,除了還原二二八歷史現場,他也透露自己長年遭受監控、騷擾,即使遠走國外也還是活在密告、抹黑的陰影中。
張依仁倖存下來,但人生從此不同。他必須負起扶養栽培幼弟、姪兒的責任,又擺脫不了國民黨特務的監控、干 擾,大半輩子擔驚受怕。他在1961年遠走南美洲,尋求自由生活的可能,但即使到了巴西,還是受到國民黨的迫害,不得不離家逃亡到亞瑪遜雨林深處,失蹤 七、八年,後來回聖多斯和妻兒團聚,卻因為沒有執照無法行醫。 雖然在兒女奉養下有安適晚年,但大半人生都在「不得已」當中,對國民黨的迫害始終憤怨難平。張依仁於2011年2月24日去世。

堅強的女家長

在張家父子三人被殺害後,支撐張家的最主要力量,就是詹金枝。從訪談紀錄看來,詹金枝實在是個嚴厲堅強到令人害怕的女人,全家人對她又敬又恨又愛。她用一種極度嚴厲、不斷罵人的方式來對待身邊最親的人,對待養女兼媳婦張玉蟬(張七郎養女,也是張果仁遺孀)的方式,就是典型的厲害婆婆。或許沒有二二八,她也會是一位很強勢的婆婆,但二二八悲劇更加強了她武裝自己的傾向。她對外人溫暖仁慈,對自家人卻是嚴厲到不近情理。二二八讓幾位寡婦變成不得不團結且相依,但這種相依實在很苦!不過,張家因為有這位堅強的祖母,和柔韌異常的張玉蟬,作為整個家的中心,維持家族的聲望和社會地位。這真的不容易。
葉蘊玉(張宗仁妻)、許梅(張依仁 妻)兩位女士,也各自有擔當艱苦、堅忍勇敢的故事。這幾位太太,從養尊處優的「醫生娘」到必須工作維生,葉蘊玉當教師,許梅隨夫遠走巴西的歲月,甚至當起 街頭小販。她們還要母兼父職,忙裡忙外。在困境中她們撐起了這個家族的希望。這本口述歷史,有許多精采的女性生命史。
張七郎家族是虔誠的長老教會家族,到現在也還有不少成員非常敬虔。信仰帶領他們走過漫長的苦難,他們的信仰在苦難中愈發堅定。詹金枝這位強悍能幹的女性,因為信仰而能夠說出愛與赦免的話。一個在外人面前堅強、只有在禱告時能夠宣洩心中痛苦的女性,她所受的苦,的確非常人之所能擔,她的人生,就是二二八傷痕的化身。張玉蟬和她女兒陳惠操,則以溫柔的心、越來越深刻的信仰,以許多的眼淚澆灌痛苦, 走過與這位嚴厲女性相處的日子,將傷痕化為諒解,示範什麼是忍耐、什麼是愛。這是《花蓮鳳林二二八》讀來最令人感動的部份。

【推薦閱讀】
張炎憲、曾秋美主編,《花蓮鳳林二二八》,吳三連台灣史料基金會,2010。
沈紡緞,〈在228中消失的張七郎父子〉,《新使者雜誌》80期 ,2004年2月。

(發表於《新使者》128期,2012年2月10日,56-59頁)

 

2012年1月30日 星期一

紅毛番與台灣番

平埔族把紅毛人當親戚

1865年6月16日,第一位英國長老教會的宣教師馬雅各醫生來到台南府城,借了一間屋子,展開醫療傳道的工作。因為醫術神奇,又是免費施療,求醫者非常多,引起中醫們的不滿,散佈謠言稱他取人腦、挖人眼去做藥,鼓動群眾包圍醫館,投石謾罵,幾天後,馬雅各不得不放棄府城據點,把宣教站移往旗後(高雄旗津)。在挫折失望中,11月他和英國商人必麒麟(W.A. Pickering)前往府城東邊的丘陵地帶旅行,遇到了自稱「番」的人們,對英國人大表歡迎。必麒麟描述說:「在崗仔林,頭目看起來坦白而純樸。有老婦人說:『你們是我們的親戚,不屬於那些邪惡的剃頭人(指漢人),你們為什麼離開那麼久?到我眼花年老快死之時才來?』在荖濃,當地嚮導得意大喊:大家出來看『紅毛親戚』,是很久以前的親戚,祖先曾經講過的人們!」必麒麟認為這些被漢人稱為「平埔番」的新港社西拉雅人,因為在荷蘭人佔領期間和荷蘭人關係好,因此相當懷念白種人。

1624-1662年,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台灣經營貿易和蔗糖生產等事業,當時平埔族是台灣島上最大的族群。荷蘭人從新港社西拉雅人取得土地、並依賴他們鎮壓其他居民。荷蘭人設學校教育西拉雅人,向他們傳基督教,還製作了「新港文字」來拼寫這個語言、翻譯聖經。然而,荷蘭為了農業引進漢人勞動力,之後鄭成功趕走荷蘭人,漢人移民數量更是迅速增加,平埔族原本是這塊土地的主人,很快變成了少數民族,而且土地、文化、語言迅速流失。19世紀英國人來到台灣,和荷蘭人一樣被稱為「紅毛」,在海岸線已經遇不到「番」,但是退居淺山的平埔族還保有族群意識、和漢人不同的外貌與文化。

荷蘭人所傳的基督教,在平埔族當中是否有持續下去?英國的宣教師們認為並沒有。但是, 19世紀中熱烈歡迎「紅毛親戚」的西拉雅人,迅速接納基督教,並透過自己的人際網絡,短短時間就在幾個據點建立了教會。這是出乎英國長老教會預期的。長老教會原先計畫的宣教對象是漢人,是城內的居民,但上帝的旨意卻不是如此。

 

西拉雅基督徒信仰熱誠

1865年必麒麟和馬雅各的旅行、1971年湯姆生和馬雅各的旅行,還有1874年美國博物學家史蒂瑞(Joseph Beal Steere)的旅行,都提到了這幾個村落:拔馬(左鎮)、崗仔林(左鎮)、柑仔林(內門)、木柵(內門),一直去到荖濃(六龜)。 這些村落都有教會,聚會人數眾多,會友多是務農的西拉雅人,生活貧困,對信仰很熱誠。

1874年 1月,博物學家史蒂瑞到崗仔林,參加了崗仔林教會的夜間聚會:「拿著火把的男女,翻山越嶺從各處前來。當地傳道師負責主持禮拜。禮拜結束後,他們唱了幾首他們的曲調所成的聖歌,當他們陶醉於吟誦聖歌時,似乎能夠暫時拋卻貧窮的苦況,以及對漢人的種種怨氣。」在聚會中盡力歌唱,唱出屬於自己的歌調,是平埔族基督徒重要的信仰表達。那種熱切的歌聲,令人印象深刻,許多宣教師都寫過他們的感動,這些歌調也有部份被採納進現今台灣教會的聖詩之中。宣教師甘為霖(William Campbell)說:「山區教會的弟兄天性愛唱歌,他們的曲調具有哀愁之美,有些則帶著勝利與盼望的精神,相當激勵人心。」

平埔族的年輕人,成為台灣教會發展初期傳道人員的後備軍,優秀的年輕人經過宣教師的訓練,很快擔負起牧養信徒、開拓教會的任務。甘為霖曾紀錄拔馬出身的神學生卓老生的講道篇「奔走那前途的路程」,他是台灣教會首批神學生之一。台灣教會本地封牧者潘明珠,也是平埔族人。百多年後,這些山區的教會依舊興旺、分設更多的教會,人才輩出,產生許多牧師、醫生、教授、企業家。

 

平埔族的生存條件不佳

基督教對某些平埔族人的社會地位提升是有幫助的。然而,這些教會所在的山村,百多年來的經濟條件並未有太多改變。1874 史蒂瑞留下這樣的記載:「平埔番是長相好看的種族,比漢人更加高大俊俏,但相對於他們之前居住於肥沃的西海岸、堪稱福爾摩沙真正主人的時代,他們的命運已經大大惡化了。她們被逼到貧脊的丘陵地帶,辛苦所得的稻米必須用來償債(包括納租),只能以甘薯為生。雖然他們講台語、並且在宣教師來到之前學會漢人那套祭拜祖先的儀式,但他們的服裝和外表,仍和漢人有明顯差別。」從這樣的記載,我們可以看到19世紀末的平埔族,已經處於相當劣勢的狀態,自己的語言和傳統文化都失落了,社經地位亦低。史蒂瑞當時為平埔族人的貧窮情況感到難過:「基督教似乎來的太遲了,已經無法拯救他們脫離貧困的深淵。」

 

今日教會的努力

今日,面對山村的經濟蕭條、人口外流等困境,西拉雅人佔信徒多數的教會,除了牧養信徒的心靈,也努力透過各種方式來為族人找出路。例如木柵教會組織社區營造協會、認養互助農場,讓外配新移民家庭可以種蔬菜補貼生活,另外也力推有機農業;口埤教會有西拉雅文化協會和山城社區合作社,推廣當地農產及生態觀光,發展文化創意,領導平埔族復權運動。這些努力,在這貧富不均和城鄉差距日益嚴重化的時代,如微小但堅定的燈塔,希望能在海嘯中給予希望和幫助。

146年前紅毛番與台灣番認親,紅毛番帶給台灣番的禮物:「基督教信仰」,沒有讓台灣番從此完全脫離弱勢與貧窮,但這個信仰讓平埔族人無論在什麼樣的處境,都能在上主的光照下,獲得內在之力,繼續打拼。

附註:台灣原住民屬於南島民族,學者依據這些民族與外界接觸、混合的程度,將之粗分為兩大類:高山族和平埔族,兩類都各自有十多種不同民族,如賽德克屬高山族、西拉雅屬平埔族。現今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所承認的「原住民族」,絕大多數是高山族。平埔族在日治中期仍被註記為「熟番」,戰後政府沒有將其納入原住民範圍。平埔族群目前正在爭取原住民身分認定。

(本文發表於《曠野雜誌》175期,2012年2月,p.6-7)

 

 

 

2011年9月1日 星期四

識歷史、疼土地——從少女Sayun的故事談起

或許我們的第一反應是像排灣族的盲詩人莫那能,抱持1980年代養成的民族大義,大聲指責:「所謂沙韻的故事,是虛構的,只不過是當時的日本軍國主義,為塑造全民總動員的氣氛,編造的皇民化宣傳。根本就是另一個日軍虛構出來的吳鳳神話。」(聯合報2011年8月14日言論版)是的,歷史事件永遠有被政權利用的一面。但是,歷史故事不會只有這一面。這位少女的死亡,不也同樣映照出日本政府(以及其他外來政權)「吃人夠夠」的面貌?利用年輕人的熱忱純真,在其犧牲之後還要再大加利用。再換一個角度,沙韻落水的事件,亦顯示出當時交通條件之惡劣、原住民生活之困難,這種處境,當時的政府難辭其咎。對照今日交通建設如此發達,可是八八風災兩年後,那瑪夏原住民仍然無路可回家, 大多數遭災的部落都因為倉促的「永久屋」政策而分裂、而永離故園,政府對原住民有比較盡責嗎?

和許多台灣歷史記憶一樣,沙韻的故事被日本政府利用、被中華民國政府抹消,這種情況是台灣歷史的特色之一,可以看出本地社會如何在外來統治者手中隨意揉搓、任人宰制。隨著台灣意識的進展,很多故事被挖掘、研究、再詮釋,層次越來越豐富,說故事的角度也該越來越多。看歷史可以有很多方式。我比較喜歡的是:拋棄固定的意識形態,跟隨心中最初的浪漫,深入現實脈絡去體會歷史人物的處境、悲喜、選擇,摸索土地留存的遺跡,與古人對話,以求面對當下。信仰之路也是一樣。何妨先撇下護教的姿勢,認真了解聖經的文化脈絡,謙卑尋求真實的愛與公義。

(刊登於《台灣教會公報》3105期)

延伸資料:

林克孝找路殉山

「莎韻之鐘」相關


2011年2月28日 星期一

《花蓮鳳林二二八》讀後

翻閱本書後,發現張依仁所透露的仍然很有限,可惜再也無法挖掘他的記憶。

新書發表會上,張依仁的大女兒上台致詞時說到全家逃到巴西、靠教會濟助的苦日子,張依仁的採訪記錄中對這段講得不多。為何被捕、又為何全家被抓者只有他一人逃過一死,他不清楚,也不想多猜測。他的太太說,曾把一張軍醫證明放在他的褲袋中,張宗仁的太太也提到此事,但他自己表示沒有記憶了。

1947年4月4日,制憲國民大會代表、花蓮縣長候選人張七郎和他的三個大兒子:宗仁、依仁、果仁在鳳林的仁壽醫院和家中分別被軍警帶走,當天晚上,除了依仁之外,父子三人被押往鳳林近郊公墓槍殺。依仁在被關押三個月後釋放。

雖然很難回顧那恐怖的時刻,但張依仁的回憶仍讓人唏噓。他倖存下來,但人生從此不同。他必須負起扶養栽培幼弟、姪兒的責任,又擺脫不了國民黨特務的監控、干擾,大半輩子擔驚受怕。他在1961年遠走南美洲,尋求自由生活的可能,但即使到了巴西,還是受到國民黨的迫害,不得不離家逃亡到亞瑪遜雨林深處,失蹤七、八年,後來回聖多斯和妻兒團聚,卻因為沒有執照無法行醫。雖然在兒女奉養下有安適晚年,但大半人生都在「不得已」當中,對國民黨的迫害始終憤怨難平。

在張家父子三人被殺害後,支撐張家的最主要力量,就是張七郎的太太詹金枝。從這些訪談紀錄看來,詹金枝實在是個嚴厲堅強到令人害怕的女人,全家人對她又敬又恨又愛。她用一種極度嚴厲、不斷罵人的方式來對待身邊最親的人,對待養女兼媳婦張玉蟬的方式,就是典型的厲害婆婆的模式。或許沒有二二八,她也會是一位霸道的婆婆,但二二八悲劇應該加強了她武裝自己的傾向。她對外人溫暖仁慈,對自家人卻是嚴厲到不近情理。二二八讓幾位寡婦變成不得不團結且相依,但這種相依實在很苦!

不過,張家因為這為堅強的家長,和柔韌異常的張玉蟬,終究還是維持整個家族的聲望和社會地位。這真的不容易。

張七郎家族是虔誠的長老教會家族,到現在也還有不少成員非常敬虔。信仰帶領他們走過漫長的苦難。可是該怎樣看待這樣的信仰?覺得一時之間也很難思考。以詹金枝來說,一個不斷談著愛與赦免、但對身邊人缺乏溫柔體諒的女家長,一個在外人面前堅強、只有在禱告時能夠宣泄心中難過的女人,她所認識的上帝是什麼樣的上帝?她所受的苦,的確非常人之所能擔,她的人生,就是二二八傷痕的化身。張玉蟬和她女兒陳惠操,則以溫柔的心、越來越深刻的信仰,以許多的眼淚澆灌痛苦,走過與這位嚴厲女性相處的日子,將傷痕化為諒解,示範什麼是忍耐、什麼是愛。這是讀這本書最令人感動的部份。

葉蘊玉(張宗仁妻)、許梅(張依仁妻)兩位女士,也各自有擔當艱苦、堅忍勇敢的故事。這幾位太太,從養尊處優的「醫生娘」到必須工作維生,葉蘊玉當教師,許梅隨夫遠走巴西的歲月,甚至當起街頭小販。她們還要母兼父職,忙裡忙外。在困境中她們撐起了這個家族的希望。這本口述歷史,有許多精采的女性生命史。

花蓮鳳林二二八 新書發表會
張炎憲教授在紀念禮拜中致詞。

花蓮鳳林二二八 新書發表會
禮拜後的茶會。從左至右:盧俊義牧師、張玉蟬女士、顏崑陽教授(張玉蟬女婿)。

延伸資料:

曾韋禎:張七郎父子三人遇害 遺族:不原諒國民黨

曾韋禎:張七郎案唯一倖存者 張依仁逝世「不會原諒國民黨」

TWIMI獨立媒體:《花蓮鳳林二二八》新書發表會暨 張氏父子、詹金枝女士紀念禮拜

吳鳴部落格:花蓮的二二八事件

璞石閣:《花蓮鳳林二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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