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29日 星期一

吳鳳神話再興 民主進步成空

吳鳳在歷史上真有其人,他因為貿易而與阿里山原住民相熟,清政府命其擔任阿里山「通事」,擔任政府與原住民間的溝通管道。擔任「通事」者,常有藉職權而剝 削、或不當役使原住民的狀況。在鄒族的口傳故事當中,吳鳳即是這樣一位擅長欺騙、威嚇原住民的奸商,而早期的漢文史料也指出吳鳳在格鬥中被殺,而非為了勸 原住民革除獵首習俗而捨身取義。吳鳳被塑造成「仁聖」,其實是日本統治期間,為了合理化其武力征伐原住民的政策,勉勵山地警察「義勇奉公」,而找出吳鳳來 塑造為典範,後來又有日本文人將之更加神話化,例如塑造白馬紅衣紅帽的形象,強調其人格之完美、野蠻與文明的對比,還將這樣的故事納入小學課本。

戰後國民政府繼續沿用這個神話,來強化統治者道德高尚的形象,繼續讓原住民背負野蠻記號。小學課本上的這一課,讓每位原住民小朋友不得不去承受異樣的眼光和 嘲弄,成為進入台灣主流社會的洗禮。鄒族的朋友曾經憤憤然說:「紅色是鄒族男子禮服的顏色,我們怎麼可能去殺害穿紅衣的人?這根本都是假的。」然而,他們 的聲音,遲至1980年代才能突圍而出。

吳鳳神話最大的問題是:污名化原住民、製造原漢對立;其次是,掌權者被塑造為樂意自我犧牲的仁者,這是帝 王時代、威權政治的統治意識,而非對權力者保持高度警戒的民主文化。1980年代學者從歷史事實解構吳鳳神話,民主運動人士和原住民拉下吳鳳銅像、促使阿 里山鄉正名(原為吳鳳鄉)、將吳鳳趕出教科書,是台灣民主化的重要環節。破除神話,解構威權束縛,台灣人民學會追求平等、自由、自立的價值,終於促成台灣 民主運動蓬勃發展。

今日看到民進黨籍的縣長,無視於過去民主運動先鋒努力破除吳鳳神話、建立民主價值的腳印,竟然主導吳鳳神話再興,令人感嘆好不容易爭來的民主、進步即將成空!

嘉義縣政府看重吳鳳廟的觀光價值,無可厚非。但是,千萬不能復興威權時代的神話。中埔鄉是原漢對遇的重要歷史現場,何不在此成立多元族群故事館,展現各族群的歷史故事與現況,引進豐富的多元台灣文化和創造力?

(發表於《蘋果日報》論壇,2012.10.30,發表時題目為:「吳鳳神話讓民主進步成空」)

2012年10月28日 星期日

郭乃弘牧師談 再殖化的香港與基督徒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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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乃弘牧師談

再殖化的香港與基督徒的使命

 

前言

香港基督徒學會總幹事郭乃弘牧師二月下旬來台,除應邀參加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普世事工研討會之外,也在「橋樑神學沙龍」發表演講。對九七後香港社 會發生的種種微妙變化和潛在的危機,郭牧師有相當深刻的分析,並大膽使用「再殖化」一詞形容中國統治下的香港。他強調:基督徒面對民主法治倒退的現象,要 勇於發聲;教會不應以建立社會福利王國、人數增長為主要目標,倒空虛己的服事才是基督信仰的真義。

 

問:九七之後香港有什麼變化?

答:這個問題可能得從香港治權由英國轉移給中國的過程開始談。從1979年起英國政府就展開和中國的談判,但整個過程香港人沒有參與意見的機會。英 國最重視的是如何保障英國的利益,因此先通過「國籍法」,限制港人在九七後移民香港。之後他們著手「還政於民」,但是1984年推動「代議政治白皮書」, 中國馬上就加以阻止,基本上英國政府就放棄這個工作。到了1989年六四事件之後,香港人發起「港人救港」運動,英國政府受到壓力,才又開始民主化的工 作。不過1991年通過的「人權法」,不但缺乏新鮮的觀念,還漏掉了最重要的「自決權」和「人民有權選出自己的政府」。在居英權方面英國也一直不鬆手。最 後人民雖然爭取到「基本法」,但是香港人仍然沒有權力組織政府。

九七之後,香港雖然成了中國人民共和國的一部份,但和中國其他地區是很不同的。香港是高度自治的「特區」,有自己的憲法(基本法),中國承諾特區體制要維持五十年不變。為什麼是五十年呢?中國領導人判斷到時候中國的經濟水準已趕上台灣和香港,而恨共產黨的人大概也死光了。

香港回歸中國已近千日,表面上看來「馬照跑、舞照跳」,但是實際上很不一樣了。特別是前年的亞洲金融風暴,香港受創甚重,消費力大減、失業率高,人心也很不定。香港六十年來都未曾遭遇這種狀況。

 

問:中國的統治對香港產生什麼影響?

答:香港變得越來越像中國了。

表面上中國並未干涉香港的施政。它不必自己做,香港人就會照中國政府的意思去做,有時還做得更過火。因為特區政府基本上是由鉅商組成的,他們在中國都有大筆生意,怎能不看中國的臉色?有時我們想「京人治港」比較好,因為至少敵我分明。

香港特首董見華是中國政府所信任的人,他的權力來自北京政府的委託,而不是香港人民的付託,所以他不必向港人負責。

中國人民大會代表選舉,得票率最高的竟然是新華社社長。這樣一個北京派來的官僚卻成為香港人的代表!然而香港人卻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香港人太會自律了!大家似乎覺得學得越像中國越安全。 共產黨的統治只有一句話:「控制」。不准有異見,一切都在控制中,才會安心。香港也走上這樣的路。公安法、社團法,在半夜通過;立法局的民主成分逐漸褪去。

英國最後一任總督彭定康並未帶給香港民主,充其量只是使香港政府變得選擇性較高、較開放。可是董建華手中,卻是嚴重倒退。

沒了民主,連「法治」也倒退,司法管轄權受到極大的衝擊。最近港人子女居留權問題,終審法院(類似台灣的最高法院)根據基本法做出解釋後,中國方面不滿,香港政府竟要求重新解釋,使得司法獨立大受打擊。

特區政府是「商人治港」,包庇親友、破壞法治、非理性的統治,受害最大的是基層人民。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全港有七十萬人活在赤貧線下。大家看到的是香港表面的繁榮,但是基層人民受苦的狀況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問:為何用「再殖化」一詞描繪香港的現況?

答:歐美各國來到亞洲、非洲、南美洲等地設置殖民地,主要是要榨取當地資源、補自己國內欠缺。香港多年在英國統治下,受到諸般壓制。九七後中國重新 在香港行使主權,香港人期望可以脫離二等公民的地位,可惜結果是令人失望的。香港人仍然無法掌握香港的命運,仍是強權支配下的社會。英國統治下的買辦階 級,在「港人治港」口號下,為北京的新主人服務。

名義上香港人是中國公民,但是在實質上,基本權益被剝奪的情況比在英國統治時還要厲害得多。.

 

問:面對這樣的社會,基督徒可做些什麼?

答:香港的教會大致上分為兩個大陣營。一邊注重教會增長、努力於植堂;另一邊則是注重社會服務,經營很多學校、醫院、社工機構。

以植堂為目標的教會,自然不大關心社會問題。但是做社會服務的教會,真的就對社會有影響力嗎?我發現這樣的教會其實是「成功的受害者」。我自己所屬 的「中華基督教會香港區會」(HKCCCC)二十年間蓋了六十間中學,結果是:牧師們每天都在開會、簽支票,根本沒辦法讀書求進步;想維持教會學校的特 色,政府法令下也只能每個禮拜一堂有聖經課,但是教會卻要花費極大的成本來辦學。醫院、學校及社會福利工作,其實是政府應該做的,教會搶著做了,不見得就 會辦得比較好。教會經營一大堆機構的結果,是讓教會領袖將這些事業當成王國一樣經營管理,沉迷於興建新的建築、新的事業,而無法好好栽培信徒。

此外,在英國殖民統治下,國家和教會的關係相當緊密,香港教會因此也相當程度依賴著政府的支持與匡助。在殖民統治結束後,這些特殊待遇是否會持續? 顯然不太可能。教會要如何面對這些?為了繼續支撐教會的事業,接受富豪的大筆捐贈,屢見不鮮。引進財團資源,和以前依賴政府資源,其實差不了多少。

我們要問的是,究竟教會存在的目的、基督徒的社會責任是什麼?我認為教會不應該做救傷站,而是要能夠治本。要針對社會發展的關鍵問題,提出反省和批 判。注重植堂的增長、社會事業的擴大,卻未能針對社會的種種不公義提出批判,只是隨著社會既有的價值觀前進,落入成功的迷思中。

教會一定要與弱勢者站在一起。倒空虛己的服事,才是基督信仰的真義。

在香港面臨「再殖化」的時刻,「發聲」是教會的責任。自由度在縮減、人權受到挑戰、貧富不均的惡化,在這時刻怎能不發聲?趁香港還是「特區」時,我們一定要爭取人權的保障。

為了發出基督徒的聲音,所以在1989年我們成立了「香港基督徒學會」。這個學會的成員有很多是神學教授、更多是社會行動者及各領域的學者。我們密 切關注社會上發生的種種議題,隨時準備行動;並辦課程、開研討會,做許多的討論;又出版期刊《思》,作為培養基督徒知識份子、引人思考的園地,及有關教會 與社會、信仰與生活、現代人的問題等的各種書刊(至今已出版49種)。

「香港基督徒學會」基本上是因應九七的情勢、在六四事件後成立的。之前我曾擔任香港基督教協進會總幹事十二年,發現基督教界要發出聲音、發出影響 力,是無法藉由這樣的組織達成的。要出個聲明,每個會員教會都要開委員會討論半天,只要有個教會不同意,就做不成。香港基督徒學會的會員是個人,因此做事 可以比較有效率,對社會上所發生的事能夠及時回應。

我們所在做的是:針對社會上發生的種種事情,發出另類的聲音;在參與中不斷地反省;寫下我們的反省與經驗和別人分享。

有多少人注意到我們的看法呢?我們會寫信向相關單位表達意見,開研討會、和其他團體一起推動一些行動,也利用傳媒來發出聲音。我們的行動常受傳媒注意的。當然,在教會界我們是少數中的少數,但是我們的刊物及書籍的讀者多半是年輕的基督徒。這是一個播種的過程。

 

 

問:請談談對台灣教會的印象與建議。

答:這是我第一次正式拜訪台灣,但是我和陳南州、黃伯和牧師都很熟悉,也長期閱讀台灣教會公報,對台灣教會有一些了解。

台灣教會有很清楚的立場,但香港教會到現在還沒有。我覺得台灣教會有立場是好的。香港有很多居民是1949年後來的,大部分人把香港當成一處過渡的地方,不是很認同,也不太關心香港的社會。但是在香港出生的年輕人,開始把香港當成家鄉,特別關心香港社會的問題。

我想教會有很多現象是普世性的,問題也都差不多。台灣教會比香港有更多優秀人才,應該可以做得更好。我想,如何培養年輕人接棒,恐怕是很迫切的問題,教會應該用更多的資源在訓練、栽培青年同工。神學教育對教會未來影響重大,非常重要。此外,台灣人比香港人愛讀書,因此文字出版工作絕不能荒廢。

(本文文責在訪問者)

 

2012年10月13日 星期六

小綠遽逝

我的好友旭初和春玲的愛女小綠突然告別人世。17歲,一切正要開始,卻這樣走了。上禮拜日得知小綠突然昏倒送醫,確定救不回來了,十分悲傷,至今心頭仍如大石壓住,不時流淚。

小綠父母的傷痛,是我的千萬倍!但他們堅強面對這一切,透過佛教信仰,為小綠未來的生命祈福。
他們選擇樹葬。小綠,原本就該回歸綠色大地。為此,我深深感動。
旭初、春玲把孩子命名為「小綠」,那是充滿綠色希望的年代,初生的綠色幼苗,承載著五年級世代的理想與盼望。小綠的夭逝,讓人不解又痛楚,又充滿象徵,似乎在回應這個理想的蒙塵與失落。
小綠短短的生命是幸福的,父母給予她充分的自由,在充滿愛的環境長大。但她也和所有的台灣孩子一樣,在學校裡倍感壓力,喜愛文史的她更有早熟的憂愁。某種程度,我為她不用面對艱困的未來而慶幸。
曾經在我懷中沈睡的寶寶,小綠,再見!願我們在大綠之中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