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那魯道是霧社地區勢力最大的頭目,一直被日本統治者視為必須注意的對象,日本人認為他曾多次籌畫抗日行動,但都在日警監視下即時化解。照日本人所描述莫那魯道的風格,起事前會儲備大量糧食與彈藥,但是霧社事件前並無此跡象。
霧社事件很可能是臨時決定而非長期謀畫的行動,而真正的武裝行動領導者,應該是莫那魯道的兩個兒子:巴邵莫那和達道莫那,他們也都是有勢力的人物(部落記憶一,頁49-53)。 莫那魯道在馬赫坡社陷落之後,選擇將家族殺死後自殺。在這之前,他有領導族人進行與日本的戰爭,不過可能並不是所有抗日社群的共同領袖,只是馬赫坡社的領袖而已。在他死後,族人繼續抵抗了四十多天,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戰死一個自殺。 這樣看來,莫那魯道並非霧社事件真正的領導者。他可能有抗日之意,但霧社事件的行動不是他策劃的。他的確捲進了這個事件,也可能為此而死,不過他並沒有戰到最後。由於他是日本人眼中霧社地區最有勢力的領袖,因此霧社事件的責任很自然就歸到他身上。後來的研究者,幾乎都沿用這樣的看法。
以往的研究在解釋霧社事件時,總是擺脫不了民族主義立場,而這種民族主義往往又是漢人的民族主義,加上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中國人的反日情結,霧社事件的「抗日」意義從各種角度被強調,如「臺灣人抵抗外來政權代表」、「臺灣人反殖民統治的代表」,於是莫那魯道被擺放的位置,如同「朱一貴」、「林爽文」、「余清芳」。可是正如以上這幾位武裝反抗外來政權的人物,其行動對當時當地社會的影響其實充滿爭議。
姑目‧荅芭絲的研究觸及以往較少被注意、但卻是理解霧社事件相當關鍵的切入點,那就是臺灣原住民之間的社群矛盾、原住民傳統價值觀在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記得有一次在埔里舉行的族群問題研討會中,來自清流(霧社事件餘生者遷居之處)的原住民知識分子大談莫那魯道如何實踐祖訓、帶領族人為維護尊嚴而戰,但Toda的知識份子則說:「對我們的長輩而言,莫那魯道是欺負我們的大流氓。長輩們參加追勦莫那魯道的行動,也是實踐祖訓,為保護自己的社群而戰。」
當莫那魯道被塑造成抗日英雄的時候,和日本人合作追殺抗日的Tkdaya的Toda就成了「原奸」,甚至被說成為了獲得金錢報酬而投敵、殺害自己人。可是問題是,兩個族群長久以來就存在著矛盾。莫那魯道對日本人及不同社群的原住民的看法,並沒有明顯的不同。他在霧社事件發生前十年,和日本人合作去攻打其他族群(薩拉茅事件),當時他也是「味方蕃」(日警以此稱順從並協助日本的原住民);十年後,馬赫坡社捲入抗日事件,和馬赫坡原本有仇隙的社群,怎能不趁機報復?
霧社事件的當時,臺灣的原住民尚未有「臺灣原住民意識」,其社群認同的範圍可能僅止於自己的部落(社),頂多擴大到說同樣語言的群體。了解這樣的事實之後,似乎應該對所謂的「味方蕃」的動機和行動,有另外一番評價。 當然,日本當局是深知這種族群衝突的情況的,很會巧妙運用,如悲慘至極的「第二次霧社事件」。冤冤相報的仇殺就在統治者的操弄下持續下去。
霧社事件後,當地的族群對立狀況顯然更為嚴重。這種痛苦,又在新政權對「莫那魯道」的詮釋和運用中延續下來。 賽德克人努力要擺脫這種情境。幾年前,他們在霧社事件紀念日舉行「和解祭」,擺脫國家、官方主導的霧社事件紀念,由民間和教會來推動和解。踏出這一步後,實質的和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二十元硬幣不大流通,或許正是一個機會,讓我們放棄英雄傳說,實實在在面對複雜、多元、充滿人性光明與黑暗、處處矛盾對立的歷史現場。
說明: 賽德克(Sediq)在目前在學術上被歸屬於泰雅族亞族,但正努力爭取正名為獨立的一族。Sediq又分為三個語群:Tkdaya、Toda、Truku。 推介: 姑目‧荅芭絲,《部落記憶─霧社事件的口述歷史》(1、2),翰蘆圖書,2004年出版。 姑目是賽德克人,長老教會傳道師,目前在玉山神學院擔任研究員。 這兩本書是她採訪百多位人士的記錄,以及根據這些記錄重建的歷史、新的解釋和神學反省。
多謝昭文對莫那魯道以及原住民族群間多元又複雜的關係的簡介,對於輕易以簡化的方式去對待歷史所可能會產生的扭曲與誤解的危機,要學習包容、對話、尊重的方式態度在多元社會共存,無異是一番警惕。
回覆刪除不過,台灣在所謂「去漢族大沙文化」的過程,這種急欲建立起屬於自己這片土地上的「英雄傳說」來取代被移走的空位,是可以被理解的。因為它帶來凝聚的力量,也為建構中的族群、認同、想像的共同體意識添購建築的素材。可能我們在意的是,莫那魯道到底是個「歷史的英雄」,還是「神話化的英雄」。
口述史的重要正是在於官方敘述的另一條活路
回覆刪除換言之,各種形式的有一天就會
想給judie結論這句「讓我們放棄英雄傳說,實實在在面對複雜、多元、充滿人性光明與黑暗、處處矛盾對立的歷史現場」按一萬個讚!
回覆刪除借收到好生活的歷史散步囉~
http://www.taiwangoodlife.org/storylink/20110910/4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