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27日 星期二

鳳凰花燃燒的平原(一)

鳳凰花燃燒的平原──228事件在嘉義


一、前言──向後看、為反省
  
  一九四七年發生的二二八事件,這幾年透過平反運動的進展,不再是禁忌話題,一般人對這個事件也都有概略性的了解。然而平反運動在建碑、賠償、政府道歉等告一段落之後,社會上繼續追究真相的動力似乎已弱化很多。在台灣這個缺乏歷史意識的社會中,「向前看」就等於「向錢看」,缺乏從歷史學習教訓的能力。其實回頭望並非只是為了紀念、為了追懷、為了申冤,更是為了深入了解事實、確實反省,避免重蹈覆轍,尋求未來有更開闊、進步的可能。
  
真相──不是靠公布,而是靠追查
  
  二二八平反運動中的一個訴求,是要求政府要「公布真相」。其實真相是不可能由政府公布的,政府能夠做的,是公布當時所留存的所有檔案資料,以及給二二八事件一個新的「官方說法」。真相,應該由關心二二八者從尋找到的資料中去逐步建立。由於牽涉到族群及政治立場問題,對二二八的認識至今仍有很多的歧異,只有繼續挖掘,繼續讓資料出土、讓見證者講話;此外,也待不同立場者能夠基於事實來對話的時機到來,真相才會真的明朗起來。
  值得欣慰的是,政府已成立了國家檔案館,第一步就是把二二八相關的政府檔案全部收集在一起,並公開給大眾查閱。中央研究院近史所在1990年代進行行政院委託的二二八調查報告時,將已公開的政府檔案編輯印行出來,國史館也於近年將有關二二八的檔案彙編出版。政府該做的事,已經做了不少,接下來就看民間是否有足夠強大的願心和動力,繼續追查下去。
  
民間資料非常重要
  
  1993年至1995年間,筆者曾參與嘉義地區二二八口述歷史的工作。當時二二八賠償還未定案,平反運動已達最高潮,平日隱忍度日的受難者家屬、當年參與行動而逃過一劫者,逐漸敢於發言。由於年代已遠,記憶模糊,片片段段的事件回憶中,又摻著傳說與推論,要建立事實並不是那麼容易。但是現在重讀過去紀錄下來的資料,覺得還是頗為寶貴。
  二二八事件不管是發生當時或是事後政府的了解,都可看出官方和民間對這個事件的認識有極大的差距,因此了解二二八事件絕不能只依賴政府的資料。口述歷史留下了民間人士對二二八的了解與看法,反映二二八前後台灣人對中國統治的普遍對應態度,更道出許多辛酸、悲壯的故事。從這些資料中,我們可以爬梳出當時一些事件的大概樣貌,這是和官方留下的資料大不相同的。
  這幾年當事者凋零得更厲害了,即使有心要再做民間資料蒐集,也比十多年前難得多。1990年代中期由吳三連基金會出版的台北、基隆、嘉義地區的口述歷史;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出版的幾本關於二二八的口述歷史;高雄市政府出版的高雄地區二二八事件口述歷史……等資料,已成為重要的歷史見證。
  
檢討「革命未竟」之因

  這幾年雖然未繼續做二二八研究,但深深體會到,二二八事件對台灣的影響並未成為過去。除了受難者家屬要求的:追查真相、追究元兇之外,整個台灣社會更需要從這個事件當中學習。除了檢討政府的錯誤、珍惜民主成果、繼續維持對外來統治者的抗爭精神之外,台灣人也應該深刻自我反省,探討為什麼轟轟烈烈的全島蜂起竟然一下子就被鎮壓,而且往後數十年間民間的自主性力量幾乎瓦解?二二八究竟是「未竟的革命」還是一場混亂的民變?這是需要仔細去釐清的。要了解二二八,除了悲悼無辜犧牲者、歌頌英雄人物之外,還應該檢討事件中政治改革目的失敗之因,祈能加強自身的力量,不再重蹈覆轍。
  本文主要想講一些二二八事件中的故事,對二二八失敗之因恐怕不能深入探討,但在此願意提供一些思考方向。
  簡單來說,當時台灣缺乏「建國目標」,缺乏有組織的一群領導菁英,雖然知識份子的想法都很接近,但並未有很好的聯繫與組織。群眾蜂起之後,地方領導者的心態多數是保守的,希望儘快恢復安定,政治要求也是屬於「溫和企求」式的民主化正當性訴求。這是典型的「官逼民反」,但在統治者眼中卻是「民逼官反」,所以用極慘酷手段來鎮壓。民間自主性的組織力量不夠,自己亂成一片,其實不待鎮壓差不多就都瓦解了。在強大的政府暴力下,台灣人更是完全找不到抵抗之途。其實二二八事件中,有部分人士已意識到沒有組織的抗爭是不會成功的,繼續在暗地裡發展組織,甚至想建立武裝基地。然而1950年之後,國民政府敗退台灣,白色恐怖肅清下,這些組織紛紛瓦解,同時國民黨的組織控制了所有的民間團體,讓台灣的社會力陷於桎梏。
  近十年雖然政治改革有成,但是社會自主性力量仍然顛簸難進。我們不知道若再來一次類似事件,這一代會表現得比上一代更好嗎?還是仍舊徒然燃盡熱情、做了重大犧牲,卻仍然難以團結、沒有目標、抵抗不了強大的壓制暴力?
  唯有更多的了解與反省,才能幫助我們走出歷史的悲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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