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疑著不知道該不該寫下這段記憶。已經很淺淡的印象,現在不寫可能會忘光。)
認識葉啟政老師是因為1991年的獨台會案。陳正然等509被捕,像戒嚴時期一樣清晨逮人,那是郝柏村當行政院長的時代,調查局大肆張揚破獲叛亂組織,簡直就是要把台灣拖回威權體制與白色恐怖的時代。隨後幾天氣氛很險惡,不斷傳出還有第二波、第三波要抓,和這幾位被捕者共同參加過讀書會之類活動的人,都忐忑不安。但是經歷過1980年代後期自由化、多元化和各種社會運動的洗禮,校園內與社會上對政府的橫暴作為不再沉默,輿論也多所質疑。抗議行動最早在清大展開,接著聲援者越來越多,但欠缺足夠能量的集結與組織。512 那天,台大方面總算有比較大的行動,清晨開始跑到中正廟靜坐抗議。在1990年3月的野百合學運之後,中正廟廣場成了一個有特殊意義的地方,但是各種抗議活動都很難攻進去。512 靜坐是悄悄開始的,因為人數不多,起先並不引起注意,不過布條拿出來之後,馬上就有警察來到,開始趕人,拒絕離開者便被抬離,被是為帶頭的人還被抓去旁邊打。我們通通被抬走後,警察封鎖了中正廟廣場。下午,繼續有一批聲援的教授和學生,在大中至正門外靜坐,鎮暴警察這次更兇,很多人被打,包括陳師孟教授,他後來在記者會上憤怒痛哭,喊著:「作一個讀書人,真是沒用啊」!這個場面逼出了「知識界反白色恐怖聯盟」,匯集了龐大的聲援力量,終於成功使得獨台會案不了了之,進一步轉化成「廢除刑法100條」的運動,終於終結白色恐怖。
在1991年512早上靜坐現場,見到了葉啟政老師。他素來與政治圈和社會運動有一定的距離,雖然很關心台灣民主政治的發展,一直嚴守他心目中學者應有的分際,並不選邊站,也幾乎不做政治評論。但是這一次,他義無反顧站出來,我想除了站在人權的立場支持言論自由、反對白色恐怖之外,主要是因為他疼愛學生、信任學生。當天他有拿麥克風講了一些話,詳細內容已經忘記,但記得有人在下面低聲評論著他的「學者風」,缺乏煽動力,一點也不慷慨激昂,像在上課般分析著執政者的心態及其無理之處,教育在場的學生,也教育著圍過來的警察。印象中,他總是顯得謙虛、誠懇,而那次他表現了出於愛的義憤,在激動的情緒下還能以溫和的方式來說理,真是令人動容。
很喜歡他在「臨別前的告白」最後所說的這段話:
對這個大時代的改變,我頂多只是曾經充當過歷史發展進程中的一個過河卒子,是一顆微不足道的踏腳石,期待的不多,只是讓後人踏著走過去,留得了痕跡與否,實非我個人能夠掌握,而事實上,也不應在意。
他真的就是這樣一個不為自己求、只求有益於整個社會的難得君子;一個願意讓學生踩在肩膀上往上爬的好老師。
1991年...聽起來很近又很遠
回覆刪除那年我國二,還在為了分數輜銖必較.
實在不知道教室的外面發生了這麼多事
幸運的是,現在有很多人很多方式記錄下來,不然未來的教科書也很可能會是像我們曾經唸過的一樣,以欺騙為目的,大量製造一堆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台灣人。(唉,看到一綱一本在北北基復辟,不免擔心起來)
回覆刪除記得當時陳正然他們做的就是要彙整台灣史的資料,打破一般人無法方便的接觸這些資料所造成的知識貧乏。大家可以想像一個沒有google與搜索引擎的時代,或者是活在一個網路被控管與隨時被封鎖的國家,人民的知識貧乏與自大,相信在網路世界都看過。
看這篇文章看到兩眼微酸,那時我應該也還是國中生,在台中,什麼都不知道,沒想到戒嚴之後還發生這樣的事情,很是吃驚。
回覆刪除身為人真的是苦樂參半,有那麼多美麗的東西,卻也有很多醜惡的東西。想完成一件事情,卻發現被人利用,究竟是該為了完成事情而委曲求全,還是要維持人格的完整而冒著事情不能完成的風險?人的抉擇真的很是艱難,取決存乎心中的那把尺。
向那些在第一時間就挺身而出的人致敬。我想在當時,他們一定也被很多人質疑以及阻止,之後成為英雄或是落難是命運的安排,但是那個決定和決心卻是人生而為人的意志。
ifan,
回覆刪除真奇妙,雖然妳不清楚那個事件及相關人事種種,妳的留言卻說出了當時的我的感想。到底該依何原則做抉擇?作為棋子的我,到底對整個棋局了解多少?明知是棋子被利用還是必須為了大局前進,還是打算我行我素破壞這盤棋?到今天都還在這些問題上繞。
台中,在那年還有比獨台會案更精采的「建國廣場」事件(某種程度也算是獨台會案的延續吧),有機會再來整理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