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28日 星期日

郭乃弘牧師談 再殖化的香港與基督徒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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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乃弘牧師談

再殖化的香港與基督徒的使命

 

前言

香港基督徒學會總幹事郭乃弘牧師二月下旬來台,除應邀參加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普世事工研討會之外,也在「橋樑神學沙龍」發表演講。對九七後香港社 會發生的種種微妙變化和潛在的危機,郭牧師有相當深刻的分析,並大膽使用「再殖化」一詞形容中國統治下的香港。他強調:基督徒面對民主法治倒退的現象,要 勇於發聲;教會不應以建立社會福利王國、人數增長為主要目標,倒空虛己的服事才是基督信仰的真義。

 

問:九七之後香港有什麼變化?

答:這個問題可能得從香港治權由英國轉移給中國的過程開始談。從1979年起英國政府就展開和中國的談判,但整個過程香港人沒有參與意見的機會。英 國最重視的是如何保障英國的利益,因此先通過「國籍法」,限制港人在九七後移民香港。之後他們著手「還政於民」,但是1984年推動「代議政治白皮書」, 中國馬上就加以阻止,基本上英國政府就放棄這個工作。到了1989年六四事件之後,香港人發起「港人救港」運動,英國政府受到壓力,才又開始民主化的工 作。不過1991年通過的「人權法」,不但缺乏新鮮的觀念,還漏掉了最重要的「自決權」和「人民有權選出自己的政府」。在居英權方面英國也一直不鬆手。最 後人民雖然爭取到「基本法」,但是香港人仍然沒有權力組織政府。

九七之後,香港雖然成了中國人民共和國的一部份,但和中國其他地區是很不同的。香港是高度自治的「特區」,有自己的憲法(基本法),中國承諾特區體制要維持五十年不變。為什麼是五十年呢?中國領導人判斷到時候中國的經濟水準已趕上台灣和香港,而恨共產黨的人大概也死光了。

香港回歸中國已近千日,表面上看來「馬照跑、舞照跳」,但是實際上很不一樣了。特別是前年的亞洲金融風暴,香港受創甚重,消費力大減、失業率高,人心也很不定。香港六十年來都未曾遭遇這種狀況。

 

問:中國的統治對香港產生什麼影響?

答:香港變得越來越像中國了。

表面上中國並未干涉香港的施政。它不必自己做,香港人就會照中國政府的意思去做,有時還做得更過火。因為特區政府基本上是由鉅商組成的,他們在中國都有大筆生意,怎能不看中國的臉色?有時我們想「京人治港」比較好,因為至少敵我分明。

香港特首董見華是中國政府所信任的人,他的權力來自北京政府的委託,而不是香港人民的付託,所以他不必向港人負責。

中國人民大會代表選舉,得票率最高的竟然是新華社社長。這樣一個北京派來的官僚卻成為香港人的代表!然而香港人卻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香港人太會自律了!大家似乎覺得學得越像中國越安全。 共產黨的統治只有一句話:「控制」。不准有異見,一切都在控制中,才會安心。香港也走上這樣的路。公安法、社團法,在半夜通過;立法局的民主成分逐漸褪去。

英國最後一任總督彭定康並未帶給香港民主,充其量只是使香港政府變得選擇性較高、較開放。可是董建華手中,卻是嚴重倒退。

沒了民主,連「法治」也倒退,司法管轄權受到極大的衝擊。最近港人子女居留權問題,終審法院(類似台灣的最高法院)根據基本法做出解釋後,中國方面不滿,香港政府竟要求重新解釋,使得司法獨立大受打擊。

特區政府是「商人治港」,包庇親友、破壞法治、非理性的統治,受害最大的是基層人民。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全港有七十萬人活在赤貧線下。大家看到的是香港表面的繁榮,但是基層人民受苦的狀況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問:為何用「再殖化」一詞描繪香港的現況?

答:歐美各國來到亞洲、非洲、南美洲等地設置殖民地,主要是要榨取當地資源、補自己國內欠缺。香港多年在英國統治下,受到諸般壓制。九七後中國重新 在香港行使主權,香港人期望可以脫離二等公民的地位,可惜結果是令人失望的。香港人仍然無法掌握香港的命運,仍是強權支配下的社會。英國統治下的買辦階 級,在「港人治港」口號下,為北京的新主人服務。

名義上香港人是中國公民,但是在實質上,基本權益被剝奪的情況比在英國統治時還要厲害得多。.

 

問:面對這樣的社會,基督徒可做些什麼?

答:香港的教會大致上分為兩個大陣營。一邊注重教會增長、努力於植堂;另一邊則是注重社會服務,經營很多學校、醫院、社工機構。

以植堂為目標的教會,自然不大關心社會問題。但是做社會服務的教會,真的就對社會有影響力嗎?我發現這樣的教會其實是「成功的受害者」。我自己所屬 的「中華基督教會香港區會」(HKCCCC)二十年間蓋了六十間中學,結果是:牧師們每天都在開會、簽支票,根本沒辦法讀書求進步;想維持教會學校的特 色,政府法令下也只能每個禮拜一堂有聖經課,但是教會卻要花費極大的成本來辦學。醫院、學校及社會福利工作,其實是政府應該做的,教會搶著做了,不見得就 會辦得比較好。教會經營一大堆機構的結果,是讓教會領袖將這些事業當成王國一樣經營管理,沉迷於興建新的建築、新的事業,而無法好好栽培信徒。

此外,在英國殖民統治下,國家和教會的關係相當緊密,香港教會因此也相當程度依賴著政府的支持與匡助。在殖民統治結束後,這些特殊待遇是否會持續? 顯然不太可能。教會要如何面對這些?為了繼續支撐教會的事業,接受富豪的大筆捐贈,屢見不鮮。引進財團資源,和以前依賴政府資源,其實差不了多少。

我們要問的是,究竟教會存在的目的、基督徒的社會責任是什麼?我認為教會不應該做救傷站,而是要能夠治本。要針對社會發展的關鍵問題,提出反省和批 判。注重植堂的增長、社會事業的擴大,卻未能針對社會的種種不公義提出批判,只是隨著社會既有的價值觀前進,落入成功的迷思中。

教會一定要與弱勢者站在一起。倒空虛己的服事,才是基督信仰的真義。

在香港面臨「再殖化」的時刻,「發聲」是教會的責任。自由度在縮減、人權受到挑戰、貧富不均的惡化,在這時刻怎能不發聲?趁香港還是「特區」時,我們一定要爭取人權的保障。

為了發出基督徒的聲音,所以在1989年我們成立了「香港基督徒學會」。這個學會的成員有很多是神學教授、更多是社會行動者及各領域的學者。我們密 切關注社會上發生的種種議題,隨時準備行動;並辦課程、開研討會,做許多的討論;又出版期刊《思》,作為培養基督徒知識份子、引人思考的園地,及有關教會 與社會、信仰與生活、現代人的問題等的各種書刊(至今已出版49種)。

「香港基督徒學會」基本上是因應九七的情勢、在六四事件後成立的。之前我曾擔任香港基督教協進會總幹事十二年,發現基督教界要發出聲音、發出影響 力,是無法藉由這樣的組織達成的。要出個聲明,每個會員教會都要開委員會討論半天,只要有個教會不同意,就做不成。香港基督徒學會的會員是個人,因此做事 可以比較有效率,對社會上所發生的事能夠及時回應。

我們所在做的是:針對社會上發生的種種事情,發出另類的聲音;在參與中不斷地反省;寫下我們的反省與經驗和別人分享。

有多少人注意到我們的看法呢?我們會寫信向相關單位表達意見,開研討會、和其他團體一起推動一些行動,也利用傳媒來發出聲音。我們的行動常受傳媒注意的。當然,在教會界我們是少數中的少數,但是我們的刊物及書籍的讀者多半是年輕的基督徒。這是一個播種的過程。

 

 

問:請談談對台灣教會的印象與建議。

答:這是我第一次正式拜訪台灣,但是我和陳南州、黃伯和牧師都很熟悉,也長期閱讀台灣教會公報,對台灣教會有一些了解。

台灣教會有很清楚的立場,但香港教會到現在還沒有。我覺得台灣教會有立場是好的。香港有很多居民是1949年後來的,大部分人把香港當成一處過渡的地方,不是很認同,也不太關心香港的社會。但是在香港出生的年輕人,開始把香港當成家鄉,特別關心香港社會的問題。

我想教會有很多現象是普世性的,問題也都差不多。台灣教會比香港有更多優秀人才,應該可以做得更好。我想,如何培養年輕人接棒,恐怕是很迫切的問題,教會應該用更多的資源在訓練、栽培青年同工。神學教育對教會未來影響重大,非常重要。此外,台灣人比香港人愛讀書,因此文字出版工作絕不能荒廢。

(本文文責在訪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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