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應邀在中正紀念堂演講獨台會案,是中正紀念堂管理處的一個推廣教育案,「友善平權」系列講座之一。去年底任育德和我聯繫,說我愛講甚麼都可以,所以我就選了這個題目:終結白色恐怖的獨台會案。
到達的時間正好趕上演講時間,主辦單位嚇出一身冷汗。我也意外竟然花那麼多時間在交通上。
來聽演講的人如意料不多,沒仔細算,但大概20人左右而已。不過有幾位出乎意料之外的朋友:大學同學美媛和嘉玲、喀飛和同。野百合同學會的楊嘉會也來。
和2020年在蘇瑞鏘課堂上的演講一樣,徘徊在親歷者和歷史學者的身分之間,有時講自己的經驗,有時候講整個事件的發展。最後補充交大抓爪耙仔的故事,並引用吳俊瑩的最新研究,就是李登輝從頭到尾知情,並未阻止。
講完有人問問題,卻是關於楊照批評台灣人四百年史,認為立場偏頗且情緒化。我只能溫和地說,每個台灣史著作都有其目的性和特定立場,台灣人四百年史最早成書於1960年代,有其知識限制,也有其建構台灣民族主義的目的,但這並不妨礙其重要性。另外是林宜瑩問說當時李登輝很為難吧?他可能以比較曲折的方式在處理。
講完有這些回應其實有點沮喪。但幾組好友跑來合拍照片,又高興起來。
然後剛剛在臉書看到喀飛和楊嘉會貼出的照片和感想,不禁覺得安慰。
收錄如下:
喀飛:
1991年5月9日清晨,調查局闖入清大學生宿舍抓人,帶走歷史所研究生廖偉程。後來又抓了陳正然(後來的蕃薯藤創辦人)、社運人士王秀惠、原民傳教師林銀福。這就是後來造成社會譁然、引發強烈反彈的獨台會案。
昨天和同哥一起到中正廟,聽王昭文老師演講,談「終結白色恐怖的獨台會案」。
調查局逮人當下,昭文老師正是清大研究生,學弟闖入女生宿舍,叫她趕快逃。
這是蔣經國宣布解嚴4年後、野百合學運後1年、李登輝才剛以總統身分宣布終止動員戡亂時期,白色恐怖的陰影仍深深烙印在人民身上。
做為經歴這段歷史的人,我完全理解昭文老師生動回顧的這些歷史情境。才一年前,6000個學生在中正廟抗議老國代草山群魔亂無,成為推倒萬年國會的臨門一腳。
做為當年曾是野百合參與者,33年後在同一個地點聽這些相關歷史的回顧,特別有感觸。
獨台會引起各界關注,集結推倒箝制言論自由的「二條一唯一死刑」(懲治叛亂條例、刑法100條)惡法,成為台灣長期白色恐怖的最後一案。
佩服昭文老師做為史家的修養和視野!
楊嘉會:
「獨台會案」回顧演講結束後,與王昭文博士合照。
能平安回顧這件事真好。
記得在事隔許多年後,我印象中是中國時報,當年的調查局局長吳東明脫離公務體系,接受報紙做了一個自傳式專訪,提到「獨台會案」,他說這是調查局當時偵辦很久的案件,只是正好在 1991 年五月當時的調查局決策主管們認為該收尾了,沒有人特別授意。
這點與王昭文博士提出的台灣歷史學界最新判讀,正好相符。
附註:對於「獨台會案」,因為巧合,我在當時交大台灣研究社揭發調查局滲透的那個時刻,正好與幾位交通大學教授站在外面談事情,真的沒想到我可以目擊到歷史。
坦白講,我自己當時一直都是學運單幫客,但是我記得當時我聽到『獨台會案』的時候,我真的有一點害怕。我怕說,國民黨如果發動第二波或是第三波的逮捕行動,那麼我有可能會中獎!
或者我真的是用恐懼在思考,也沒有細想,但是依據國民黨早年處理二二八事件、清鄉、美麗島事件的做法,按照前一批被捕者的口供,透過人際關係往下株連,泡製理由,等到第三批,甚至第四批逮捕,那我就有可能中獎。
第二個因素,也有一些叛逆吧。前一年野百合學運才結束,第二年我四年級準備碩士班入學考試,念物理專業科目雖然辛苦,卻也不乏味,所以某種程度也不太想管業外閒事,但是碰上這一攤調查局直接到清華大學學生宿舍抓人!當時隱約有個感覺:我們當學生的不想惹事,但是國民黨卻侵門踏戶惹到我們大學生的頭上了!這算什麼?
依稀記得當時有句口號:今天不站出來,明天站不出來!
或者是為了自利吧,我想,當時為了這個案件很多人願意出面遊行示威,多少是因為唇亡齒寒。
其實也詫異自己在沒有任何情緒波濤下完成這個演講。我已經走出陰影,再來要努力的是真的好好把這件事寫下來,寫成論文或一本書?
最近看動畫《葬送的芙莉蓮》,千歲的魔法使芙莉蓮,十年的勇者團隊征伐魔王之旅,只是她生命中很短的一瞬,但卻改變了她日後的生活,讓她重新認識自己。我覺得獨台會案對我而言,也是生命中重要轉折時刻,但在事情發生之後我凍結了很多年,就像芙莉蓮在伙伴去世後才開始領悟這事件、這些人對自己生命的重要性。
2012年左右,廖建華團隊訪問我談獨台會案,這是我在多年後首次能夠把這件事從頭到尾參雨的情況和心情講一遍。講完覺得有種神奇的感覺,原本痛苦萬分的心情慢慢紓解。
2020年在台北教育大學蘇瑞鏘的課堂上講獨台會案,雖然學生沒有甚麼反應,但我覺得能以一種講別人故事的方式來講,已經進步很多。
可能是隔年,跟兩位年輕朋友講了那段經歷,開始覺得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今年的這場演講,必須成為這事件的一個重要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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