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預告片:
這部電影的特色是:
歌劇電影竟然可以搞得場面壯闊、用上一堆電腦特效,營造出一種超大型舞台的趣味。特效玩得過火時會非常引人反感,特別是故事講不好時。但是我覺得這齣的玩法有其美感,尚能接受。
把古味德文翻譯成淺白優美的現代英語來演唱,頗能拉近與觀眾的距離。這齣戲原本就是為平民大眾而創作,用當今一般人能懂的語言來表達,我想莫札特不會反對。
布萊納的詮釋很政治性,但我喜歡。魔笛的故事本身很荒誕,有很多不合現代政治正確的意識,布萊納很巧妙地將人性扭曲現象統整在戰爭情境中來表現,把Tamino為何必須接受考驗做了一個還不錯的解釋,在夜后與Sarasto的對立中,強調了破壞與建設、仇恨與寬容的對比。
最感動的一幕是Sarastro與他的追隨者們站在戰爭死難者紀念碑前,紀念碑上都是18、9歲的孩子,以拉丁文字、阿拉伯文字、漢字等寫成(漢字都是日本人的名字),追隨者各種族都有,大家流露出對和平的渴望。為了和平,所以必須要讓 Tamino去受考驗(上戰場也)。他的魔笛,可以讓充滿敵意的人放下武器。這樣的詮釋有點老套幼稚,但並不會讓人反感。
Tamino要進入試驗場之前,有兩個守門人的重唱,我們戲稱為「門神重唱」。電影中那段的表現手法令人印象深刻。門神的臉不斷複製、重重疊疊取代了壕溝壁上的沙包,像整個牆都在呼喊,充滿了威脅性。
竟然可以把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故事,集中成切望和平、追求和平的信息,頗讚佩。
追了一下影評,發現大多評價並不很好。我想,或許是因為歌劇迷比較不大喜歡電腦特效之類的把戲,而習慣好萊塢電影者對歌劇又沒興趣。
不過,我還是挺喜歡這片子的。
魔笛的音樂很完美,但是故事荒誕,情節轉折很不合理,所以提供詮釋者很大的空間,可以一演再演,以各種方式來玩。看越多次,就越覺得是這樣。各種玩法都令人期待。
看的時候其實頗期待 Tim Burton 也拍一齣魔笛。他應該很適合處理這種荒誕故事,想像力比Branagh奔放多了。只是他對這種古典題材可能興趣不大。
觀賞魔笛是一場自我對話,在每個角色身上都可以看見自己的影子。夜后好權而仇恨心重、Monostatos被慾望支配,終究無法脫離自己的困境;有著平凡願望的捕鳥人Tamino樂天知命,欲求終獲滿足;Tamino和Pamina,在兩大權力的對抗中被操弄著,因愛情的驅力走上試驗之途,Tamino掌握了對抗惡的工具──魔笛(藝術、美),終於獲得勝利。
這齣戲最主要是Tamino的旅程。從死亡陰影中獲救的 Tamino,為解救夜后之女Pamina而前往Sarastro的居所。一腔熱血準備與惡鬥爭的他,卻發現Sarastro是賢士而非惡徒。電影中把這一幕表現得還不錯。他還沒有認出Sarastro時,已經表白了自己的立場,愛恨強烈,完全把Sarastro視為惡魔。Sarastro深沉嚴肅望著他,沒有加以反駁,要他自己看、自己分辨。這一段及接下來他發現與他對話者即是Sarastro時,那種昏天暗地的打擊感,我覺得是本劇最重要的環節。他原先所相信的全崩潰了,突然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這次沒有人給他簡單的答案,他必須自己抉擇,因此感到無邊黑暗,不知光明何在。因此他問:「還會有光明嗎?」一般舞台上的演出,這段的合唱團都是隱藏在幕後的,用微弱的聲音唱出:「快了!快了!或者永不。」但Branagh讓一群帶著同情表情的人包圍著Tamino,黑暗在他心中卻不在周圍。他因此而有勇氣繼續問:「那Pamina還活著嗎?」帶著善意的人群回答:「還活著。」Tamino在人群中展開新的追尋,顯示這部片子的社會性、政治性企圖,人非獨立存活,總有歸屬的社群,追尋真理的過程非落實於現實處境不可。
Branagh這部歌劇超越了簡單的善惡對決形態。夜后和Sarastro的對立比較像一對怨偶,為爭奪子女的控制權而鬥爭(很像電影冬之獅),因為各自都擁有強大權力,個人爭端擴大成殃及無辜的戰爭。雙方都非絕對善或絕對惡,而是愛恨難解時面對困局所選擇的解決方式不同。
夜后把女兒當成工具,先讓 Tamino去對抗Sarastro,然後又逼女兒去殺Sarastro,都不成功之後,又用女兒為誘餌來驅使Monostatos加入她的陣營。她是以母愛包裝自私的典型。電影中讓她與戰爭畫上等號,一出場就站在戰車上。母親、祖國,形象重疊,人們覺得愛母親、愛祖國是天經地義,母親(祖國)有難理當挺身而出,不會想要去問災難為何而起,母親(祖國)是受害者還是災難製造者?Tamino與Sarastro的第一次對話,士兵Tamino就是充滿了對母親(祖國)的信賴與愛,完全相信夜后製造的意識形態,不知道裡面所包含的謊言和自私。
夜后代表戰爭與破壞,Sarastro代表文明與建設。片中Sarastro的居所是一處仍在建設中的城堡,他身邊的男女老少都在工作,雕塑、作畫、建築.......等。他的裝扮也和平常人一樣。他是一個促成別人成長的睿智領袖,而非基於權力慾而支配別人的人。他對於迫使 Tamino接受試驗一事,做出解釋:為了終止戰爭不得不然。為了解釋這種不得不然,導演作出壯觀的墳地與戰爭死難者紀念碑的場景,讓Sarastro唱的「在此神聖之地」簡直就像蓋提斯堡演講詞,以和平為目標來迫人上戰場。這種改編,或許有人會嘲弄說把魔笛變得像魔戒,但我覺得是有創意的Sarastro詮釋,比起一般常見的神祕難解大祭司傳達出更多真實的人性面向。
我也喜歡這部電影所設定的Tamino,在原先所認定的價值崩解後,雖然一時之間難免絕望,卻仍依照自己的心,將愛化為動力,以此照明。他答應接受試煉,並非為了想要促進和平,而是為了獲得愛情。明知為了自己並不關心的目標,必須成為一粒棋子,他仍向前行。他其實並非加入Sarastro的陣營,而是打著自己的仗。他手中的魔笛和身邊的Pamina,發揮美與愛的力量,止息戰火。
夜后陣營最後的反撲失敗,並非被對方擊敗,而是自己決定放棄。這一點也覺得處理得意味深長、首尾一致。最後一幕,夜后已經爬到的Sarastro的窗前,準備偷襲,但窗內正在舉行Tamino和Pamina 的婚禮,Sarastro與夜后對望,表情充滿憐憫,夜后似乎被感動了,但下一刻卻推開Sarastro欲拉住她的手而墜落。
不管是怎樣惡劣的人,都應得到寬容、得到改善的機會。人只有在自己放棄自己時,才會真的失敗。喜歡這樣的信息。
布萊納的《魔笛》是歌頌愛與和平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