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0日 星期一

記一場難忘的聖誕晚會,並推薦「Pink 酷趴」

小時候很喜歡聖誕節,家裡會佈置聖誕樹,聖誕節清晨起床,樹下會有禮物。教會的晚會,總是熱熱鬧鬧的,一定會演出耶穌出生的故事,還有其他感人的、有趣的戲劇。有時候也被逼著上台彈琴、演戲、唱歌,大部分時候坐在台下不安地蠕動,等待聖誕老公公揹著一個大袋子出現,那是晚會的高潮。雖然經常搶不到聖誕老公公灑下的糖果,聽到老公公「呵呵呵」的笑聲還是很開心。

長大後,對聖誕晚會的興趣降低了,感覺上怎麼變就是那些把戲,而且節目也越來越難看。本來一定要演的「耶穌降生」,竟然也從節目單上消失了。而那些耳熟能詳的聖詩,被冰進古老的櫥櫃當中。當然, 聖誕節在教會中仍是重要節日,聚餐越來越高檔,聖誕樹越來越大越花俏,聖誕老公公依然「呵呵呵」,可是越來越感受不到小時候那種單純的喜悅。

近年來,聖誕節不再是宗教節日,而是「商機」和情人節。但是,世俗化的聖誕節,至少還會傳達一個信息:「這是一個和『愛』相關的日子。」本來聖誕的信息是上主對人的愛,耶穌就是上主給世界的最大禮物。但是,上主的愛也透過人與人的愛來呈現,現在的聖誕節倡導人與人之間的愛,也沒有錯。「 沒有人看見過上帝,但我們若彼此相愛,上帝就在我們的生命裏,而他的愛藉著我們完全實現了。」(約翰一書4章12節)

我想,一個聖誕晚會,若出於愛主與愛人的心, 就會充滿了真、善、美,讓人藉此而認識聖誕節的意義,開啓信仰的道路。

2010年參加了同光教會的聖誕晚會,可能是近三十年最感動的聖誕節。原本以為只是一般教會的聖誕晚會,頂多才藝表演更加精采、氣氛更加熱烈而已。沒想到,從一開始台上領唱清麗的歌聲,就讓我淚流滿面。 每位上台者都是那麼投入、那麼真誠,不像一般業餘者扭捏作態,也不像職業演出者那樣圓滑討好,就是把自己全然擺上,一種少見的舞台風度,相當動人。當晚的重頭戲是戲劇表演,搭配「櫃父母同心協會」的出席,描寫心靈受傷的同志如何在溫煦關懷下逐漸走出陰影,以及父母對子女的接納,上帝對所有人的接納。戲劇刻畫了同志伴侶的艱難處境,滿場都是啜泣聲;幾位「櫃父母」上台簡短說話,得到如雷的掌聲。那樣的時刻,感覺彷彿天地相連,形成一個圓,以善意包裹了全場的人,體諒與愛在當中交流,讓人不忍走向下一個時刻。

 這是讓我驚訝、感動萬分的聖誕晚會。我相信同光是個健康又活潑的教會,在此時此地作美好的見證。這樣的光,能引領受苦者走向愛與盼望,也會讓驕傲的法利賽人恨得牙癢癢。

 期盼同光教會的聖誕晚會一年又一年繼續做見證,向同志社群報佳音,以恆久的忍耐、寬容與盼望,將救主的愛展現出來。

 

【粉紅酷趴活動說明】

提到粉紅色,你的第一個想法是什麼?

在同志史上,粉紅色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被德國納粹關入集中營的同性戀者身上
被迫戴著粉紅色的倒三角形徽章以茲區別。
1970年代,這個曾經代表屈辱的粉紅色倒三角形被同志平權運動所運用,
一方面提醒勿忘歷史,一方面也有反轉屈辱積極反擊的意象。

時至今日,同志們在社群內外仍然感受到許多的差異和歧視。
戲謔的言語、有色的眼神、不友善的對待,都令人感到沮喪。
過度渲染的媒體報導,使得愛滋與跨性別更像是濫交與變態的代名詞,
沒有正面積極的平權教育,只剩不斷撕裂拉扯無法平復的傷痛。

在2012年的年終歲末,為了紀念上主賜下人子耶穌降生在人世的喜悅外,
我們期待以歡樂溫馨的粉紅Party,歡迎仍在尋找認同與定位的夥伴們。

不管你是誰,耶穌的愛沒有分別;不管你做過什麼,耶穌的愛無遠弗屆。

~僅以「粉紅」鼓舞每個勇敢堅定、忠於自我的信念~


晚會主題:「Pink」酷趴
晚會時間:12月23日(日) 16:30入場 17:00開演
晚會地點:中影商業大樓演講廳。台北市八德路2段260號3F

同光同志長老教會
Mobile: 0966-941420 (0966-就是耶穌愛你)
Email:tongkwang@gmail.com
郵政信箱:台北郵政35-170號信箱
Facebook:搜尋關鍵字「同光」即可

(轉錄自同光同志長老教會聖誕晚會「粉紅酷PA」預告)

 

 

2012年11月27日 星期二

巴宰族群與基督教

曾經稱霸中台灣的巴宰族

「巴宰族」?恐怕很多人都沒聽過這個族群的名稱。其實,他們曾經是中台灣最有勢力的族群,以今日豐原大社為主要根據地的「岸裡社」為首,傳統領域廣大, 十八世紀因為幫助清朝政府鎮壓其他族群原住民,土地權獲得統治者的認可,勢力更加擴大。隨著漢人移民的增加,原住民族受到越來越大的壓力,弱勢的族群土地被佔領、被迫遷徙。巴宰族群和新移墾的漢人有交往、有聯姻,面對危機的手段靈活,保住既有的勢力和土地。但和漢人通事合作開墾,後來卻演變為「割地換水」事件(以土地換水利建設和水權,過程相當複雜,巴宰族人認為受到欺騙詐取),兩百年後有岸裡社後代向中華民國政府及聯合國提出申訴,要求公道。

十八至十九世紀中部許多其他族群加入岸裡社領導的「攻守同盟」,後來的研究者泛稱其為「巴宰族群」,但在十九世紀中葉以後,不少族群逐漸離開這個攻守同盟,移徙他方展開新生活。例如阿里史社前往宜蘭,還有朴仔籬社、烏牛欄社前往埔里。現今住在牛眠等四庄的朴仔籬社,雖然被學者歸類於「巴宰族群」,但他們自我認同的族名為「噶哈巫」(Kahabu),近年成立噶哈巫文化協會,推動正名與復權。


重新尋找族群認同


巴宰族群和其它許多「平埔族」的情況類似,在日治時期的調查中,認定他們是南島民族,和後來被稱為「高山族」的族群,都是台灣原住民。但是中華民國政府取消了平埔族的原住民身分。平埔族的農耕技術和漢人不相上下,生活區域也多有重疊,和漢人通婚的情況很普遍。歷經清朝和日本長期的同化政策,許多平埔族群已經失去母語和傳統生活習慣,難以辨認出族群特性。

不過,巴宰族群並未遺忘自己的族群身分,即使和漢人通婚數代、生活習慣和漢人無異,許多巴宰族後裔仍保有族群意識。隨著1980年代之後的尋根熱,以及政治民主化、人權意識的進展、原住民運動興起,帶動平埔族群追求自我認同及族群文化復興。

巴宰族已正式請求原住民委員會承認其原住民身分,在他們的認知中,母語的使用是認定為原住民族與否的重要指標,也是族群身分的標記。因此他們努力重新學習母語。

巴宰語的學習,為何在教會中展開呢?因為現在還能清楚辨認出巴宰族身分、能操母語者,多是基督徒。最早鼓吹巴宰族復權的潘大和,出身鯉魚潭教會;巴宰語教材由耆老潘金玉錄音示範,留下珍貴的資料,她是埔里愛蘭教會的信徒;最早舉辦「巴宰族群過年」慶典、力促巴宰族群找回自我認同的,是曾擔任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埔里青年營地主任的賴貫一牧師。

巴宰族群在1871年接觸基督教,立刻成為台灣初熟的福音果子,各部落皆建立教會。其中岸裡社根據地的大社,曾經是台灣中部宣教中心,台灣中部最早設立基督教醫院之處,著名的蘭大衛醫師在此展開醫療宣教,後來才將醫院遷往縣城所在地彰化。


巴宰族群得到信仰


1865年英國長老教會開始派宣教師到台灣,初期向漢人宣教並不順利。透過英商必麒麟的介紹,在台南府城行醫並宣教的馬雅各醫師認識了台南附近的平埔族(西拉雅),後來也遇到來自中台灣的巴宰族人。1870年9月,埔里烏牛欄社的巴宰族人潘開山武干,打獵時槍枝走火受傷,被送到大社,在那裡聽說府城有好醫師,遂前往求醫,在馬雅各的宣教醫院住了兩個月,傷勢痊愈,也得到福音,返回埔里後,將所得的信仰與族人分享,一些人開始聚會。

大社和烏牛欄的教會差不多同時開始。當時宣教師人手不足,先派略受訓練的本地傳道人去當地傳道。大社位於平地,情況還好,但是烏牛欄位於埔里盆地內,當時進入埔里的路途艱難又兇險,除了山路難行、溪河阻隔之外,還可能到到高山族原住民襲擊。要進入埔里,必須由大社的總通事(此時由巴宰族人擔任)派二、三十名壯丁陪同。

在1871-72年間,巴宰族群的重要據點都設立了教會,包括位於豐原的大社、位於三義鯉魚潭的內社、埔里的烏牛欄(現改名為愛蘭)、埔里的牛眠山(噶哈巫族群)。

岸裡大社的土官阿穆家族,自1715年起任總土官、總通事,1755年皇帝賜姓「潘」,岸裡大社的後代、甚至大部分巴宰族群,都以潘為姓。阿穆家族在巴宰族群中居領袖地位,很有影響力,他們接受基督教後,大多數巴宰族群都跟著入信。最後一任總通事潘永安(1861-1938)到台南受神學院教育,曾擔任傳道師。其後人也有擔任牧師者。


百多年的信仰力量

 

1872年英國宣教師李庥牧師第一次進入埔里,同行的還有後來在台灣北部宣教的加拿大宣教師馬偕,以及接替馬雅各的醫療宣教師德馬太醫師。對剛剛展開宣教工作不久的馬偕而言,埔里之行令人印象深刻。他描寫路途之險,露宿森林整夜燒火,陪同者沿路順便打野豬,巴宰族人的歌聲在山間迴響,以及三百多人的熱切禮拜。馬偕在日記中寫道:「這裡沒有教堂、宣教師不曾到過,社民有人曾經在南部聽到福音,願意遵守聖訓,回家後就宣傳開了。在此可以見到基督教廣博的力量。」

和西拉雅族群類似,巴宰族的教會不是宣教師計畫之內的,而是自己長出來的。百多年來這些教會繼續護持福音的亮光。

近年來,巴宰族群復興運動,就在巴宰族群教會互相連結的努力中進行著。每年十一月中旬,在鯉魚潭舉行「巴宰過年」,唱母語歌謠、以母語演說,一起跳舞、走鏢(賽跑)、牽田(圍圈牽手吟唱慢舞),再次宣告巴宰族人團結、與各族群和諧相處的決心。

鯉魚潭教會的潘大州長老說:「巴宰過年活動是為了榮耀上帝而舉辦。」,巴宰族裔潘哲雄牧師說:「巴宰族群得到上帝的祝福,族親在四散各地後因為共同的信仰而繼續團結、記住自己的身份。」

聽著巴宰族後裔吟唱懷念祖先的古調「Ai-yan」,以及巴宰歌調的聖詩「真主上帝造天地」,感受到百多年來信仰的力量,過去照亮這沒落的族群、堅定他們的信心,未來應該也會引導這個族群的復興。

(發表於《曠野》180期,2012.11.12)

 

台灣基督教史的寶庫

8月間去了一趟美國,拜訪住在波士頓的賴永祥教授。今年9月滿90歲的賴教授,依然每天辛勤工作,整理多年來收集的資料,不斷充實「賴永祥長老史料庫」(www.laijohn.com)。這個網站,是公認的台灣研究重要明燈,台灣基督教史寶庫,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此挖寶、尋根。

賴永祥教授名氣最響的領域是在圖書館學,他參與創辦台灣大學圖書館學系、獨力研發出後來廣受採用的「中國圖書分類法」,可說是台灣圖書館界祖師級的人物。 但他個人的興趣其實是在歷史研究。他是台灣戰後第一批投入台灣史研究的學者, 十七世紀台灣史研究的開拓者,著有《台灣史研究初集》,又纂修《臺灣省通志稿卷三:政事志外事篇》。他是迄今最長壽的台灣研究刊物《台灣風物》的創辦者之 一,也是最初二十年的重要作者。

這樣一位廣博、嚴謹的學者,在他六十五歲之後,逐漸把研究重心放到台灣基督教史的工作上。其實他早在1965年 就參與了《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百年史》的工作,編輯整理了 〈基督教臺灣宣教史文獻〉列入該書附錄,後來繼續收集基督教文獻資料,並發行「壹葉通訊」與諸親友分享重要史料、同時徵集相關資料。在《台灣教會公報》總 編輯盧俊義牧師的邀請下,1988年起他開始在《公報》連載「教會史話」專欄,每期約一千字左右。「教會史話」連載了674則,出版了五輯。賴長老宣稱其 健康狀況不佳,必須暫停寫作。沒多久,好學不倦的賴長老,開始學習使用電腦,並且越來越有心得。2007 年1月, 在林皙陽牧師娘李秀卿女士的協助下,成立了「賴永祥長老史料庫」。除徵得台灣教會公報社的同意,將《教會史話》修訂、電子化、上網,賴長老又將所收藏的史料加以解題,逐漸放上這個網站。

賴永祥長老珍貴之處並不只在他長年用心收集的資料,更在他做歷史研究的細緻用心,和整理史料的方法。他將零碎的資 料做有意義的連結、分類,展現出無人能取代的學術能力。但他不把這些東西作為私產,反而建構史料庫,讓更多人可以使用。這個史料庫,比較像一個精心設計的 圖書館,從一般讀者、尋找入門途徑的學徒、到專業研究者,都可以從這些整理得很好用的資料中,獲得可用的資訊,甚至找到前往下一階段的跳板。

賴長老說,他做這些是出於個人興趣。身為歷史學徒,對這樣的興趣可以理解,但他能夠長久持續、不管有無掌聲都孜孜不倦做著,而且毫不藏私地分享,是非常難得的。我想,若不是出於信仰熱忱、不是出於對教會的使命感,如何可能?

讚嘆賴永祥長老的工作之餘,也不免為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始終未建立「台灣基督教史料中心」而感到遺憾。歷史檔案資料館籌備數年,一直未進入具體規劃的階段。期望2015年基督新教來台150年之際,能看到一線之明。

(發表於《台灣教會公報》3169期,2012.11.25)

【舊文溫新】
《坐擁書城》新書發表會


2012年10月29日 星期一

吳鳳神話再興 民主進步成空

吳鳳在歷史上真有其人,他因為貿易而與阿里山原住民相熟,清政府命其擔任阿里山「通事」,擔任政府與原住民間的溝通管道。擔任「通事」者,常有藉職權而剝 削、或不當役使原住民的狀況。在鄒族的口傳故事當中,吳鳳即是這樣一位擅長欺騙、威嚇原住民的奸商,而早期的漢文史料也指出吳鳳在格鬥中被殺,而非為了勸 原住民革除獵首習俗而捨身取義。吳鳳被塑造成「仁聖」,其實是日本統治期間,為了合理化其武力征伐原住民的政策,勉勵山地警察「義勇奉公」,而找出吳鳳來 塑造為典範,後來又有日本文人將之更加神話化,例如塑造白馬紅衣紅帽的形象,強調其人格之完美、野蠻與文明的對比,還將這樣的故事納入小學課本。

戰後國民政府繼續沿用這個神話,來強化統治者道德高尚的形象,繼續讓原住民背負野蠻記號。小學課本上的這一課,讓每位原住民小朋友不得不去承受異樣的眼光和 嘲弄,成為進入台灣主流社會的洗禮。鄒族的朋友曾經憤憤然說:「紅色是鄒族男子禮服的顏色,我們怎麼可能去殺害穿紅衣的人?這根本都是假的。」然而,他們 的聲音,遲至1980年代才能突圍而出。

吳鳳神話最大的問題是:污名化原住民、製造原漢對立;其次是,掌權者被塑造為樂意自我犧牲的仁者,這是帝 王時代、威權政治的統治意識,而非對權力者保持高度警戒的民主文化。1980年代學者從歷史事實解構吳鳳神話,民主運動人士和原住民拉下吳鳳銅像、促使阿 里山鄉正名(原為吳鳳鄉)、將吳鳳趕出教科書,是台灣民主化的重要環節。破除神話,解構威權束縛,台灣人民學會追求平等、自由、自立的價值,終於促成台灣 民主運動蓬勃發展。

今日看到民進黨籍的縣長,無視於過去民主運動先鋒努力破除吳鳳神話、建立民主價值的腳印,竟然主導吳鳳神話再興,令人感嘆好不容易爭來的民主、進步即將成空!

嘉義縣政府看重吳鳳廟的觀光價值,無可厚非。但是,千萬不能復興威權時代的神話。中埔鄉是原漢對遇的重要歷史現場,何不在此成立多元族群故事館,展現各族群的歷史故事與現況,引進豐富的多元台灣文化和創造力?

(發表於《蘋果日報》論壇,2012.10.30,發表時題目為:「吳鳳神話讓民主進步成空」)

2012年10月28日 星期日

郭乃弘牧師談 再殖化的香港與基督徒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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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乃弘牧師談

再殖化的香港與基督徒的使命

 

前言

香港基督徒學會總幹事郭乃弘牧師二月下旬來台,除應邀參加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普世事工研討會之外,也在「橋樑神學沙龍」發表演講。對九七後香港社 會發生的種種微妙變化和潛在的危機,郭牧師有相當深刻的分析,並大膽使用「再殖化」一詞形容中國統治下的香港。他強調:基督徒面對民主法治倒退的現象,要 勇於發聲;教會不應以建立社會福利王國、人數增長為主要目標,倒空虛己的服事才是基督信仰的真義。

 

問:九七之後香港有什麼變化?

答:這個問題可能得從香港治權由英國轉移給中國的過程開始談。從1979年起英國政府就展開和中國的談判,但整個過程香港人沒有參與意見的機會。英 國最重視的是如何保障英國的利益,因此先通過「國籍法」,限制港人在九七後移民香港。之後他們著手「還政於民」,但是1984年推動「代議政治白皮書」, 中國馬上就加以阻止,基本上英國政府就放棄這個工作。到了1989年六四事件之後,香港人發起「港人救港」運動,英國政府受到壓力,才又開始民主化的工 作。不過1991年通過的「人權法」,不但缺乏新鮮的觀念,還漏掉了最重要的「自決權」和「人民有權選出自己的政府」。在居英權方面英國也一直不鬆手。最 後人民雖然爭取到「基本法」,但是香港人仍然沒有權力組織政府。

九七之後,香港雖然成了中國人民共和國的一部份,但和中國其他地區是很不同的。香港是高度自治的「特區」,有自己的憲法(基本法),中國承諾特區體制要維持五十年不變。為什麼是五十年呢?中國領導人判斷到時候中國的經濟水準已趕上台灣和香港,而恨共產黨的人大概也死光了。

香港回歸中國已近千日,表面上看來「馬照跑、舞照跳」,但是實際上很不一樣了。特別是前年的亞洲金融風暴,香港受創甚重,消費力大減、失業率高,人心也很不定。香港六十年來都未曾遭遇這種狀況。

 

問:中國的統治對香港產生什麼影響?

答:香港變得越來越像中國了。

表面上中國並未干涉香港的施政。它不必自己做,香港人就會照中國政府的意思去做,有時還做得更過火。因為特區政府基本上是由鉅商組成的,他們在中國都有大筆生意,怎能不看中國的臉色?有時我們想「京人治港」比較好,因為至少敵我分明。

香港特首董見華是中國政府所信任的人,他的權力來自北京政府的委託,而不是香港人民的付託,所以他不必向港人負責。

中國人民大會代表選舉,得票率最高的竟然是新華社社長。這樣一個北京派來的官僚卻成為香港人的代表!然而香港人卻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香港人太會自律了!大家似乎覺得學得越像中國越安全。 共產黨的統治只有一句話:「控制」。不准有異見,一切都在控制中,才會安心。香港也走上這樣的路。公安法、社團法,在半夜通過;立法局的民主成分逐漸褪去。

英國最後一任總督彭定康並未帶給香港民主,充其量只是使香港政府變得選擇性較高、較開放。可是董建華手中,卻是嚴重倒退。

沒了民主,連「法治」也倒退,司法管轄權受到極大的衝擊。最近港人子女居留權問題,終審法院(類似台灣的最高法院)根據基本法做出解釋後,中國方面不滿,香港政府竟要求重新解釋,使得司法獨立大受打擊。

特區政府是「商人治港」,包庇親友、破壞法治、非理性的統治,受害最大的是基層人民。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全港有七十萬人活在赤貧線下。大家看到的是香港表面的繁榮,但是基層人民受苦的狀況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問:為何用「再殖化」一詞描繪香港的現況?

答:歐美各國來到亞洲、非洲、南美洲等地設置殖民地,主要是要榨取當地資源、補自己國內欠缺。香港多年在英國統治下,受到諸般壓制。九七後中國重新 在香港行使主權,香港人期望可以脫離二等公民的地位,可惜結果是令人失望的。香港人仍然無法掌握香港的命運,仍是強權支配下的社會。英國統治下的買辦階 級,在「港人治港」口號下,為北京的新主人服務。

名義上香港人是中國公民,但是在實質上,基本權益被剝奪的情況比在英國統治時還要厲害得多。.

 

問:面對這樣的社會,基督徒可做些什麼?

答:香港的教會大致上分為兩個大陣營。一邊注重教會增長、努力於植堂;另一邊則是注重社會服務,經營很多學校、醫院、社工機構。

以植堂為目標的教會,自然不大關心社會問題。但是做社會服務的教會,真的就對社會有影響力嗎?我發現這樣的教會其實是「成功的受害者」。我自己所屬 的「中華基督教會香港區會」(HKCCCC)二十年間蓋了六十間中學,結果是:牧師們每天都在開會、簽支票,根本沒辦法讀書求進步;想維持教會學校的特 色,政府法令下也只能每個禮拜一堂有聖經課,但是教會卻要花費極大的成本來辦學。醫院、學校及社會福利工作,其實是政府應該做的,教會搶著做了,不見得就 會辦得比較好。教會經營一大堆機構的結果,是讓教會領袖將這些事業當成王國一樣經營管理,沉迷於興建新的建築、新的事業,而無法好好栽培信徒。

此外,在英國殖民統治下,國家和教會的關係相當緊密,香港教會因此也相當程度依賴著政府的支持與匡助。在殖民統治結束後,這些特殊待遇是否會持續? 顯然不太可能。教會要如何面對這些?為了繼續支撐教會的事業,接受富豪的大筆捐贈,屢見不鮮。引進財團資源,和以前依賴政府資源,其實差不了多少。

我們要問的是,究竟教會存在的目的、基督徒的社會責任是什麼?我認為教會不應該做救傷站,而是要能夠治本。要針對社會發展的關鍵問題,提出反省和批 判。注重植堂的增長、社會事業的擴大,卻未能針對社會的種種不公義提出批判,只是隨著社會既有的價值觀前進,落入成功的迷思中。

教會一定要與弱勢者站在一起。倒空虛己的服事,才是基督信仰的真義。

在香港面臨「再殖化」的時刻,「發聲」是教會的責任。自由度在縮減、人權受到挑戰、貧富不均的惡化,在這時刻怎能不發聲?趁香港還是「特區」時,我們一定要爭取人權的保障。

為了發出基督徒的聲音,所以在1989年我們成立了「香港基督徒學會」。這個學會的成員有很多是神學教授、更多是社會行動者及各領域的學者。我們密 切關注社會上發生的種種議題,隨時準備行動;並辦課程、開研討會,做許多的討論;又出版期刊《思》,作為培養基督徒知識份子、引人思考的園地,及有關教會 與社會、信仰與生活、現代人的問題等的各種書刊(至今已出版49種)。

「香港基督徒學會」基本上是因應九七的情勢、在六四事件後成立的。之前我曾擔任香港基督教協進會總幹事十二年,發現基督教界要發出聲音、發出影響 力,是無法藉由這樣的組織達成的。要出個聲明,每個會員教會都要開委員會討論半天,只要有個教會不同意,就做不成。香港基督徒學會的會員是個人,因此做事 可以比較有效率,對社會上所發生的事能夠及時回應。

我們所在做的是:針對社會上發生的種種事情,發出另類的聲音;在參與中不斷地反省;寫下我們的反省與經驗和別人分享。

有多少人注意到我們的看法呢?我們會寫信向相關單位表達意見,開研討會、和其他團體一起推動一些行動,也利用傳媒來發出聲音。我們的行動常受傳媒注意的。當然,在教會界我們是少數中的少數,但是我們的刊物及書籍的讀者多半是年輕的基督徒。這是一個播種的過程。

 

 

問:請談談對台灣教會的印象與建議。

答:這是我第一次正式拜訪台灣,但是我和陳南州、黃伯和牧師都很熟悉,也長期閱讀台灣教會公報,對台灣教會有一些了解。

台灣教會有很清楚的立場,但香港教會到現在還沒有。我覺得台灣教會有立場是好的。香港有很多居民是1949年後來的,大部分人把香港當成一處過渡的地方,不是很認同,也不太關心香港的社會。但是在香港出生的年輕人,開始把香港當成家鄉,特別關心香港社會的問題。

我想教會有很多現象是普世性的,問題也都差不多。台灣教會比香港有更多優秀人才,應該可以做得更好。我想,如何培養年輕人接棒,恐怕是很迫切的問題,教會應該用更多的資源在訓練、栽培青年同工。神學教育對教會未來影響重大,非常重要。此外,台灣人比香港人愛讀書,因此文字出版工作絕不能荒廢。

(本文文責在訪問者)

 

2012年10月13日 星期六

小綠遽逝

我的好友旭初和春玲的愛女小綠突然告別人世。17歲,一切正要開始,卻這樣走了。上禮拜日得知小綠突然昏倒送醫,確定救不回來了,十分悲傷,至今心頭仍如大石壓住,不時流淚。

小綠父母的傷痛,是我的千萬倍!但他們堅強面對這一切,透過佛教信仰,為小綠未來的生命祈福。
他們選擇樹葬。小綠,原本就該回歸綠色大地。為此,我深深感動。
旭初、春玲把孩子命名為「小綠」,那是充滿綠色希望的年代,初生的綠色幼苗,承載著五年級世代的理想與盼望。小綠的夭逝,讓人不解又痛楚,又充滿象徵,似乎在回應這個理想的蒙塵與失落。
小綠短短的生命是幸福的,父母給予她充分的自由,在充滿愛的環境長大。但她也和所有的台灣孩子一樣,在學校裡倍感壓力,喜愛文史的她更有早熟的憂愁。某種程度,我為她不用面對艱困的未來而慶幸。
曾經在我懷中沈睡的寶寶,小綠,再見!願我們在大綠之中相逢。

2012年9月17日 星期一

守著祖公產

旁觀這樣的發展,有兩個重要的感觸。首先,台灣目前媒體雖多,但走向卻都類似,拚命譁眾取寵,重視娛樂效果,操弄廉價的正義感,少見持平深入的分析,更少見關注弱勢議題、人權議題。在此情況下,基督教的媒體或許邊緣、小眾,卻更需要挺住。

像 《台灣教會公報》及《新使者雜誌》等文字事工,不追求眩人耳目的花俏包裝,在資源極度缺乏的狀況下仍努力與時代對話,從堅定的本土意識出發,傳揚愛、公 義、和平、寬容等與媚俗主流媒體不同的價值觀,是多麼難得!盼望有更多人一起來支援,讓這微小但堅定的聲音能夠一直持續下去,影響力逐漸擴大。

其 次,某媒體集團以為靠著金字號老招牌可以永遠當老大,可是當外界意識到招牌底下賣的東西已經變質了,難道不會改變閱聽習慣?回過頭來看我們自己的教會,具 有悠久的歷史、足以自傲的教會數和信徒數,更有各種社會服務機構、醫院、學校,是個龐大的宗教團體,有許多動人的見證,曾經被視為社會改革的先鋒,台灣民 主化的推手,招牌響亮。

然而,時至今日,金字招牌底下,教會仍然領導著社會嗎?仍然進步、自由、以行動愛土地和人民嗎?我們自以為仍守著祖公產,但可能只是抱著一塊褪色的招牌,放任美好的遺產衰頹敗壞。祈求上主讓我們時常反省、不忘初心,善用歷代信徒累積下來的資源,繼續做美好的見證。

(台灣教會公報《窗口無遮攔》)

 

 

動盪世界